国子监绯闻录_作者:页里非刀(33)

2019-06-15 页里非刀

  他在安抚她!她听得出来。

  “正是小生。”虽不知他问此何意,却是不错的自救机会。舜钰不敢抬头,只盯着羊肝漆洒金的轿橼处,半露的绯色官袍下摆,搭手回话:“因接刑部衙吏之命,前来塾堂受询,深感周大人对小生多存误解,还望官爷能秉公办案,早日查出真凶,以正受冤人清白。”

  沈泽棠听着,神情不置可否,扫了扫少年胸前衣襟,还留有被人抓揉成团的褶皱,逐看向周忱,语气依旧谦和:“此人由肃州府学举荐,欲入国子监进学,我即为国子监监事之臣,念与他师生缘份一场,若周大人查出他有害人性命之实,万望能知会我一声。”

  周忱忙点头应承,沈泽棠这才在轿里坐直身,揉了下眉心微笑:“昊王奉旨进京,约我在鹤鸣楼酌酒,时辰瞧着已晚,便不再叨扰周大人继续查案。”

  众人应诺恭送,指挥使迅速摆下轿帘,打道,一声鸣锣,年轻力壮的轿夫稳抬起轿,先缓后快,脚健如飞而去。

  待轿舆再望不见踪影,周忱脸色瞬间黯沉,默默不知所思,一旁清吏司郎中王坎来问他,是否还要询问舜钰。

  半晌,他摇摇头,狠狠甩了一下衣袖,直朝门边久候的大轿方向,声带恼意:“回府!”。

  ……

  舜钰从老宅子出来时,双扇门正大开,午后暖阳掠过深灰的瓦檐,映得黑漆大门乌油油的发亮。

  绣墩草及鸢尾等草花在灰白的台阶缝里,抻着茎招展,一只白蝶儿忽起忽落,轻点下虞美人花蕊,又极快的翻墙去了。

  很春意浓稠的景,却抵不进心事重重人的双目。

  她慢慢的朝胡同口走,衙吏不曾为难她,仅问了那日大致情形即放行,舜钰却心如明镜,若无沈泽棠凭空插这一脚,今日想走出这宅子,实非易事。

  离马车旁不远,有头戴斗笠的老汉蹲在巷边,“叭哒叭哒”抽着一杆子旱烟,面前摆一柳筐新摘的黄枇杷。

  舜钰上了马车,又撩开帘子,吩咐梅逊去买一捧枇杷,要挑皮薄肉厚的。

  稍刻功夫,老汉用蓝布帕子包着亲自送过来,舜钰接过,看看他,蹙眉问:“田叔你来作甚?这里皆是官府的人。”

  田荣即压低嗓音道:“周忱为人残暴恣睢,你是田家唯一血脉,我岂能眼睁睁见你身处险地,而无人相护?”

  舜钰突然轻轻叹息:“田叔你虽有一身非凡武艺,可我们现今人单力寡,只为苟且偷生而活,如若周忱一流逞凶斗狠,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。此次毒杀周海,为我图一时之快,不曾考虑周全,现想来确是后患无穷,甚或连秦府都受牵累,今虽得侥幸逃过,不见得下次有如此运气。”

  她顿了下,看田荣神情复杂,继续道:“常言道,民斗官如卵击石,官斗官棋逢对手,我即去国子监读书,过科举得功名,希能早日入朝为官,得查田氏一族灭门真相。田叔若有想去之处便去,有事需寻我,告知梅逊就可。”

  田荣颌首又摇头:“我一卖馄饨鸡的小贩,四处留营,如今自然是主子去哪,我便去哪。”

  舜钰知他倔强,不再劝,眼见他欲离开,不知怎地,又极快叫了声田叔,田荣复转来,问可有事?

  舜钰抿了抿唇,又不知从何讲起,默了稍久才问:“田叔候在那废宅子外,若我不曾寻去,你要一直等下去?”

  田荣笑了笑,不言语,只微颌首,方去担起柳筐慢慢走了。

  原来前世里,当真有个田府忠诚之仆,空怀希翼,孤守了一辈子。

  她那会听闻,竟是不信!

  出了半晌神,舜钰把包枇杷的帕子解开来,伸手随便择了一只,剥去黄皮子,尝两口,还是摘得早了,那滋味,酸涩进心底。

  第贰叁章 酒楼聚

  鹤鸣楼是京城最富丽堂皇的酒肆,朱红题字匾额门上高悬,由太子朱煜亲自手书,陡然多了尊贵的意味。

  沈泽棠下轿,门前有四五锦衣卫显见等候多时,上前行礼引领,随阶直上三楼。

  还未至,已听一个女子随着胡琴咿呀唱曲声。待走近,显见整层已被包下,难得空荡荡的。

  一排如意菱花大窗,被叉杆撑着半开,靠栏之位,正可观赏桥门洞口人烟阜盛之景。

  那里恰坐一位,悠闲地吃酒听曲。

  年纪与沈泽棠不相左右,头戴乌纱二龙戏珠翼善冠,衣紫腰黄,因长期在北疆驻藩,俊朗面容有些风霜之色,却愈显得气度非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