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是可忍孰不可忍,得皇太后、皇后及众皇叔允肯,将其一干孽党捕入狱中候审,丁尚书,你还要执意见他们么。”
“微臣不敢。”丁延已是面如土色:“太子登位,臣定将与众同僚齐心辅佐,誓死效忠,不敢生有异心。”
朱煜冷笑一声,辄身面朝御榻,面显高高在上之态,睥睨打量垂垂将死的皇帝,或许他的眼神太过阴毒,皇帝突然身躯直挺,喉咙叽咕作响,双目倏得圆睁,直对上朱煜惊恐的神情,终落下一滴老泪来。
洪泰十一年丙寅十二月十日未刻,皇帝崩于乾清宫,太子朱煜承继大统,开年号建武。
……
沈泽棠等几出乾清宫,回至内阁。
虽伴君如伴虎,到底侍奉数载,感情多少也有,面面悲伤之痛不表。
待情绪趋于平静,吃过一道茶后,由李光启执笔拟议,沈泽棠温和道:“皇帝驾崩,撰写讣布发于各衙门,于辰时昭告天下。”
“丧礼遵先帝遗制,二十七日释服,毋禁音乐嫁娶,宗室亲王藩屏攸系,回封域不得离本国,镇守总兵巡抚等官毋擅离职守,闻丧之日,不必来京,止于本处哭灵三日,进香遣官代行。”
“京城九门皇城四门务要严谨防守,在京官员一律在衙门值宿,不得回府。”
又让旁的阁臣补充,看还有哪些要紧的事置办,这一议又去两个时辰。
沈泽棠站起走至窗前,大雪已停,天际泛起鱼肚青色,不知不觉一整夜过去了。
檐下的红笼早已撤掉,而是换上白纱圆灯,黑色的“奠”字皆是森冷肃穆之意。
一个太监小跑着来禀,朱煜请沈大人去奉天殿议事。
第贰捌陆章 玩权术
沈泽棠从奉天殿里走出。
天蒙蒙初明,寒风格外刺骨,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,唇边白雾缭绕。
已有宫人在忙碌地洒扫御道,宫中的规矩寅时点灯,今日却是不同,宫女太监在执事公公带领下,将殿宇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一盏盏取下,再将白萋萋的纸灯笼一盏盏挂起。
每个人不苟言笑,举止更是小心谨慎,生恐稍有差池,便引来无妄之灾。
沈泽棠来时已换下锦绣官袍,黑色大氅内穿青衣角带,他的神情平静沾染凝重,脚步却是难察地轻快。
重回内阁,沈桓几个在门前徘徊,见他背着手,不紧不慢拾阶而上,他们满脸的焦灼,此刻总算是散了。
沈桓迎上禀话:“膳食房才送吃食来,几位大人还在里头未走,候着二爷。”
沈泽棠颌首,将身上大氅递给他,自掀起毡帘进得房内,一股热烘烘的暖意扑面而来,高达徐令几个正在叙谈,听得动静回首见是他,不禁长舒口气。
皆围拢过来让他细说与太子在奉天殿的情形。
沈泽棠只道莫急,从昨晚就未曾用过饭,实有些饿了,等吃些东西饱腹后再诉不迟。
徐令替他揭开食盒盖子,他们已吃过,拿出替沈二留的一碗馄饨鸡,几碟未动的精致点心,热腾腾冒着香味。
沈泽棠亦不客气,接过碗箸吃起来。
他原就气质儒雅,即便此时举止亦多斯文。
高达继续同李光启说话:“可还记得上趟朝奏,因明器踏马飞燕,太子杀十七人之事?”
李光启边吃着茶,边道:“怎不知,徐炳永因此而罢官免职,告老还乡去了。那阉人魏樘当日堂上咄咄逼人,欲治太子罪。哪想得今日摇身一变,他竟是太子的人。”
高达一脸恍然:“可不是!如今细想来,太子、魏樘及徐炳永是演了出好戏糊弄我们哩。”
徐令则等着沈泽棠,他武将出身,性子粗豪,心里抓耳挠腮的急,眼睁睁待沈二漱口后,才迫不及待问:“如今皇上驾崩,新帝继位,朝堂势必政局多舛,司礼监仅余秉笔太监魏樘一人,而内阁各臣按惯制,需提辞去书,太子与你都说了甚?”
沈泽棠开口道:“太子召我任首辅职,不必再出京巡察,专事太子登基大典,日后注力辅佐其国之政事。”
“这样安排众望所归,最是妥当。”李光启露了喜色又敛起,不确定问:“沈二你回绝了可是?”
沈泽棠颌首又摇头:“吾早说过,他虽博学知理,亦有雄心壮志,却生性多疑而任察,擅通帝王驭下之术,却悖天子治世之道。你以为太子是真心要委吾重任?不过是一番揣测试探,若吾欣然应承,尔等削剥阁臣之职定不久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