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沈桓疑问,伙计笑着解释:“锦娘因身体染恙,一年里能出两三件绣品已是可贵,她又不同寻常女子,只把稀奇古怪的物什来绣,陶公的马车帘子绣得是一条双头蛇,但凡见者皆不寒而栗,是以因此名动南京城。”
……
舜钰同沈桓雇了辆马车,轱辘轱辘朝城外五里地的牛首山去。
愈走人烟愈稀,雾蒙蒙的天,膏雨烟浓,润得百里稻田碧畦畦的,过一岔路口,搭着个凉棚叉着酒旗儿,其实不止卖酒,黑皮炉子上热水咕嘟翻滚,七八一排粗瓷碗里,各放一撮采摘的新茶,一个墩实的庄稼汉子,坐在棚下将柳蒌儿搓,脸上写满岁月的悲苦。
舜钰让停下马车,有些渴了,只想坐下喝碗茶,沈桓略思忖,也要碗茶来。
那庄稼汉子不知是聋了,还是太专注,竟是一动不动,倒是从一棵桑树后,闪出个七八岁的牧童,接过茶钱,殷勤的提壶来斟茶倒水。
沈桓吃口茶觉得不香,瞟眼搁地上半新不旧的酒坛,顿时勾起馋虫,又见酒坛边的长宽凳上摆着筛斗,里头有牛肉、猪心、熏肠、茴香豆、茶蛋等下酒物。
沈桓问那是什么酒,牧童道是竹叶青,问那下酒物可新鲜,牧童吸着鼻涕直点头。
沈桓喝着茶,道给我切一碟牛肉,牧童问要几碗酒,见沈桓摆手不要,他眨着眼说:“不吃酒不卖牛肉。”
还有这规矩……”不卖牛肉?来碟卤猪心。”
牧童又眨巴着眼:“不吃酒不卖卤猪心。”
沈桓似乎来劲了,笑嘻嘻地逗他:“不卖卤猪心,来碟茴香豆亦可。”
牧童脸胀得通红,撇着嘴欲答话,忽听那庄稼汉子哑着声道:“给他一碟茴香豆就是。”他没抬头,依旧忙着手里的活。
牧童不眨巴眼了,瞪瞪沈桓,取过碟子去到筛斗边,用木勺挖了十几颗茴香豆,再端着走过来,越走越近……仅余五六步的距离,突然电光火石间,他极快地将碟子一翻,那小小的茴香豆,竟如硬石子般飞射过来,那样的速度,那样的狠戾,莫说不会武功,即便武功稍逊些,若被这豆子打中,那身上定要留下个血窟窿。
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沈桓,他们更不知晓沈桓武功得来的渊源,但听茶壶粗碗砰砰嘭嘭,落在地上摔粉碎的瞬间,沈桓已身手敏捷地举起木桌,挡住他和舜钰。
沉闷的撞击声逼得他后退五六步,忍不得怒喝一声,将桌子凭空朝前掷去,却生生撞上桑树,摔成两半跌落于地。
牧童与庄稼汉子竟消失无踪,而那碧绿的柳蒌儿,却很爱惜的搁在田埂上。
舜钰看着茴香豆颗颗嵌进桌面里,顿时惊呆了。
沈桓骂了声娘,去拈了片牛肉吃,舜钰有些不敢置信:“你就不怕被毒死?”
“要下毒大可在茶碗里做手脚……这牛肉可贵,庄稼汉才舍不得。”他嚼得津津有味,拈起片递给舜钰:“你尝尝,这牛肉倒真卤的不错。”
舜钰边吃边问他:“沈指挥使觉得他俩武功如何?若是他俩一起与你缠斗,可有胜算的把握?”
沈桓沉吟道:“牧童的臂力,非七八岁娃儿能有,看面像应是个侏儒;而那庄稼汉却不可小觑,你看他编的柳篓儿,竟比大姑娘绣花还细致,足见其手上功夫甚深。若他二人与我缠斗,落败倒不会,只是你在会让我分心。”
第叁叁肆章 鲁沈桓
舜钰默了默,从袖笼里掏出一两银子搁筛斗旁,再至马车边,让赶车的老汉走回头路。
沈桓有些诧异:“离牛首山也就百米之距,已到跟前怎能不见陶公,偏要辄返?”
舜钰先坐进车舆,看他随上,也不多言,朝不远的牛首山望,那诸峰深秀,苍霭迷离,山脚处有一缕炊烟斜,显出红墙碧瓦的影子,马车走得甚快,转眼只见牧童倒骑牛背,在绿野田垦间穿行。
她这才荡下帘子,开口说:“你不觉那侏儒及庄稼汉子是一片好意?”
“好意?!”沈桓瞪大铜铃眼,粗着喉咙嚷嚷:“把我俩差点射成马蜂窝,这叫好意?”
习武之人都这般中气十足么,舜钰掏掏耳朵:“谁让你去招惹人家?菩萨还有三分泥性子……他俩一展武功,是告诫我俩前行需慎重,想必陶公居处如龙潭虎穴,不是随便得入的地,更况我俩未带沈大人拜帖,冒失而来,只怕有性命之虞也未可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