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泾听得神情肃然,沈泽棠从袖笼里拿出封信笺给他,嘱咐道:“你派人连夜赶路,亲自送进藩王府昊王手上,事关重大,其中万不可假借他人之手。”
徐泾忙应承着接过,也就在此时,轿子突然停了下来。
……
舜钰被热醒了,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。
额上一滴汗滴落于鼻尖。
她无意识地呻吟一声,嗓音竟如被灼伤过般沙哑。
腰肢酸软的都支不起背脊,她费了许久才坐起,撩开纱帐,夜色已昏沉,月光在窗前洒落一地清辉。
她倒底是睡了有多久,烛台正燃着黄晕,照亮一桌犹冒热气的饭菜。
舜钰趿鞋下地,双腿虚软打圈,呼口气都觉烫辣辣的。
说她此时犹如离了河水,露在火阳下曝晒的一尾鱼也不为过,实在焦躁干渴的快要成了鱼干。
今日是十五,胸前那朵红花又要肆意张扬,蛊毒发作再所难免。
至桌前哆嗦的吞下药丸,端起茶盏一饮而尽,再走到门边,见沈桓倚墙坐着,手里拿着只大鸡腿,正啃得满嘴流油。
“沈使挥使,麻烦你唤人打一盆热水来,我要盥洗手面。”舜钰有气无力道,嗓音绵软软的。
沈桓竖耳听得脚步响动,浑身顿时精神抖擞,鸡腿也不啃了,把指头骨节捏得咯咯响。
娘的,这小书生下午骂完他傻蛋后,心情很好的去睡大觉,他心情可不好,憋屈坏了……此仇不报非君子。
“给爷爷先磕三个响头……”他忽然闭嘴,这小书生脸那么黑,怎都能透出红晕来,眼睛怎那么媚,嘴唇怎那么红……有古怪!
莫不是同青龙山那帮人一样,肚子里有虫?!
心中陡然发紧,恰一个店内伙计端了半铜盆温水经过,他一把抢过递给舜钰。
舜钰也不多话,端了盆泼泼洒洒置在案上,取了棉巾开始洗脸,水愈来愈黑,脸愈来愈白,她拭去水渍,转身直面探头探脑的沈桓。
沈桓抬手揉揉眼,又在衣袖上抹抹,这是黑天瞎日的见了鬼么?这这这……刺杀沈二爷的鹰天盟要犯怎变成……
“冯舜钰,怎地会是你?”沈桓跳进屋里,凑近舜钰东看西看,惊吓的脸色大变:“你不是同徐蓝一道走的吗?怎会突然在这里?沈二爷可知道你是你?你怎会扯进‘鹰天盟’里……”
舜钰其实很想静静,这沈桓跟只恼人的麻雀般,聒噪得人头痛病都犯了。
“啊……!”
她尖声叫的屋顶都要掀了,唬得沈桓没了话,这才喘着气吼:“你赶紧去惠民药局,替我买包合欢花来。”
听得动静躲在门边瞧热闹的伙计,忍不住道:“此时天已晚,惠民药局休诊,去了也无人。”
第叁陆肆章 蛊毒中(1)
京城,教坊司,王美儿房。
绣鸳鸯蝴蝶的大红锦帐蓦得被扯开,秦砚昭眸瞳还留有残欲,却已赤着滚满汗珠的背脊,走近案前取过洁白棉巾子,掬起铜盆里的水盥洗手面,随侧伺候的丫鬟,帮他将身躯仔细擦拭干净。
半晌功夫,他已穿戴齐整,抬手将月白直裰的衣襟再拨紧些,鼻息间嗅到清爽的皂胰子味,脂粉香不曾沾染身半许。
“这是要走了么?”帐子里传来妓娘慵懒的问。
秦砚昭面无表情,仅冷淡地“嗯”了声,丫鬟打起帘拢,他头也不回的跨出门槛去。
廊下背手立着一长者,头戴浩然巾,身穿蟒衣,脚踏白底黑面官靴,正昂面目光炯炯望着天边的圆月,不是别人,竟是内阁首辅徐炳永。
他身后跟两个长随,一个持玉骨川扇儿,扑走扰人的流萤,一个捧着黄花梨荷叶形茶盘,盘内放着玉雕的茶盏。
秦砚昭怔了怔,却瞬时恢复了平静,上前作揖见礼,徐炳永摆摆手,拈髯淡道:“王美儿娇花弱柳,秦侍郎血气方刚,既然如干柴烈火般欢洽,怎三催四请你就是不来,可是不给老身面子!”
秦砚昭便知方才房中动静皆被听了去,心底掠过一抹厌恶,面上却如常,语气恭敬地回话:“徐阁老多虑了,最近工部诸事繁杂,难得分身,再且岳丈似察觉出什么,常将下官耳提面命训诫一番,便没了闲趣。”
徐炳永呵呵冷笑两声:“李尚书如此糊涂,即便是京中家资尚可的百姓,三妻四妾、暖玉偎红皆能享,汝等朝中大员作何不允,你毋庸怕他,我替你撑腰就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