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氏蹙眉喃喃,只觉头重脚轻,四肢乏力,遂自去床榻踢鞋睡下,玫云撩下帐帷,移灯下帘,轻手轻脚的自去不表。
……
再说崔定亮推开宿房院门,远远望见前廊红笼之下,赵管事领着四五大汉站在那里。
他心底起抹喜色,暗忖崔氏再如何嘴硬,终是本家亲戚,他若任性走了,与她脸上也无光。
想必是遣人来说和的,他架子总要拿足,再涨些生活用度,不允田姜进塾,这事才算了结。
是以不待赵管事开口,他先声夺人:“可是三奶奶遣你们来的?我去意已决,毋庸再白费口舌。”
赵管事不曾拱手作揖,只笑了笑:“崔先生既然一心求去,倒省去我一番口舌,他们是来替你收拾箱笼囊箧,马车已在二门备好,稍后即可离府。”
崔定亮愣在当场,这事倒完全超乎他意料之外,遂脱口问:“难不成现就走?”
他看看天色,正值暮夜交替,说早却已晚了,这不明摆着是赶人嘛!
“崔先生放心,当初从哪里接你来,自然也得送你回哪里去,有始有终,这是沈府祖上定的规矩。”
崔定亮一时说不出话来,只眼睁睁看仆子进得屋内,耳里皆是翻箱倒柜碰撞声,稍顷,他满脸怒容问:“这可是你们三奶奶的主意?她就这般急不可待要撵我出门?”
赵管事继续笑说:“这是谁的主意,崔先生进士出身,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?”
崔定亮倒是真不知……他清咳一嗓子:“果真是你们三奶奶的主意,沈阁老在哪,你带我去见他!”
“沈阁老岂是蜉蝣蝼蚁之辈都能见的?”赵管事看他脸色瞬变,摇摇头:“若追根究底,倒是你自个的主意,敬你曾是这里的先生,丑话不便多说,你自己深省去罢。”
话说至此,那些仆子已收拾两个箱笼抬将出来。
崔定亮方晓得大势已去,要顾及颜面,他咬紧牙关转身朝二门方向走,腰背挺得僵直。
说不后悔……他迷茫看着前路,昏沉漫漫望不到尽头,一颗心突然空荡的无处安放。
……
田姜被沈二爷揽在怀里喁喁细语,忽听沈容立在帘外禀话,道有贵客来见。
田姜正打算问他要同自己一道回栖桐院么,现看来是不可能,遂起身告辞要走,沈二爷取过自己黑色大氅替她披上,见她如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女孩般,娇娇俏俏的招人喜爱。
有些忍俊不禁,语气柔和道:“深秋跨冬夜晚寒凉,往后这时出来记得多加个斗篷。”
田姜也觉得沈二爷的大氅,她穿着明显松落落的,却暖和的又舍不得脱下。
走至门边脚步停了停,她仰起颈,眨巴眼儿问沈二爷:“你昨晚可是吃醉酒,所以才没回房?”
沈二爷暗忖怕是沈桓走漏的风声……这个沈桓,有吃就变节……
心底泛澜,他面庞却端得明月清风:“只吃了一盏,驱身上的寒气。”
田姜看着他不说话,眸瞳若一掊深潭,清凌凌的令人无法遁形,沈二爷忽然笑了:“吃了两盏。”
“怕是一坛子酒都不够罢。”田姜蹙眉,二爷还在跟她装糊涂……
“沈桓的话你也能信?”沈二爷抬手摸她的脸儿,却被偏头躲过,听她说:“不关沈使挥使的事儿。”
那关谁的事儿……田姜捕捉到他眼底闪过一抹疑惑,不由弯起唇角:“这大氅你昨晚出去披的,今早卯时又披它回房一次,现衣襟处还有浅淡的酒香呢,一两盏可积不到这个时辰。”
顿了顿:“二爷,我可没那么好骗呢。”其实她还知道,沈二爷若要驱寒气,肯定更愿意吃盏滚滚的热茶,他是不惯吃酒的,更况一坛子。
沈二爷默了稍顷,嗓音里皆是笑意:“你这么聪明该怎生是好?”
“那就不要骗我!”田姜去拉他的手,很认真道:“你是我的夫君,我是你的妻子,我们结过发,许过诺,你不能对我薄幸,我亦对你忠贞,有甚么事互不隐瞒,彼此坦诚相对……才是好的。”
她纤白柔软的手儿热呼呼的,倒反衬得他的掌心微凉。
第肆伍肆章 煎肉饼
田姜说这番话是有些臊的,可也大着胆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