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年轻时未曾瞎胡闹过。”说完这话,沈泽棠皱皱眉宇,他定是近日公务繁重,睡眠不足,才会回话,还回的这般遗憾满满,易引起旁人错觉。
果然不出他所料,这帮贤能官员露出会心一笑,徐令吭哧两声,凑近他耳畔低道:“我有独家秘方,保证再怎么胡闹,你那金枪不倒,弟妹水漫金山。”他顿了顿:“你别不屑,否则我那么多儿子哪来的,前时高达问我讨,还不稀得给哩。”
沈泽棠眸瞳掠过一道光芒,再看看徐令,想想还是算了:“你留着给徐蓝替你生孙子罢。”
不提还好,一说就气,徐令龇着牙不高兴:“那小子怕是要给我绝孙了。”
沈泽棠听得莫名,待要详问,忽见大理寺卿杨衍堵住他前路,迎面而站,似笑非笑拱手作揖,然后道:“沈阁老可否借步说话。”
沈泽棠颌首并”嗯“了一声。
徐令等几并肩朝官轿而去。
沈泽棠立在桥栏边,衣袂被风吹得轻摆,今日天气微热,湖面不冷,便难得见些珍禽在浴翅戏水。
杨衍陪他赏了会儿,才慢慢开口问:“沈阁老可否还记得,我们曾在沁园阁那番聊谈?”
沈泽棠笑了笑:“已不大记得!”
杨衍的目光遥望大殿顶闪闪发亮的黄琉璃瓦,噙起唇角:“沈阁老贵人多忘事,我却记得清明,你做了首《浣溪纱》给那历事监生冯舜钰,却把他逗哭了,只嗔你是个负心郎,果然一语成谶,他如今生死不明,你却已金屋藏娇,可叹这世事无常如白浪,交情不改只青山。”
沈泽棠收回视线,语气很平静:“他人之事好引长舌之妇,杨卿定不愿与之为伍。”
杨衍并不恼怒:“沈阁老巡察回京时,曾详述冯生是被‘鹰天盟’劫掠而去,此案交由刑部审理,那周忱至今毫无建树,实在指望不得。”
“不曾想杨卿竟对个历事监生如此上心。”沈泽棠说的随意,开始朝桥下走。
杨衍亦跟随其侧,接着道:“说来很是蹊跷,我前些日途经忆香楼时,竟在巷口看一背影鬼祟,因着眼熟就上前查看,居然是被’鹰天盟‘捉去的冯舜钰。他竟连我也认不得了。”
第肆柒捌章 她之情
“天下面貌相同者多之,不认得你自然。”
听得沈泽棠如是说,杨衍道:“冯生曾在大理寺历事,更有段时日跟随我身边慎刑复案,他言谈举止狡黠大方,我甚能察人,岂有眼误的道理,非他莫是了。”
沈泽棠只笑了笑:“杨卿这般肯定,想必已将冯生交于刑部,我现知晓,待得闲时去会他。”
杨衍摇头:“那冯生实在刁滑,竟被他抽个间隙脱逃,再难找回。”
“杨卿恐是思虑过多,反倒被他人拿捏空档,日后需警以诫之。”沈泽棠顿住步履,官轿近在眼前,沈桓撩起帘子。
杨衍瞅向他,恰见沈泽棠的目光亦落在他脸上,心中蓦然发紧,那目光犀利又尖锐,似早将他掩藏的企图洞悉。
怔凝的瞬间,沈泽棠已撩袍端带坐稳轿中,他紧上前一步,嗓音微沉:“那日我请冯生吃糟泥螺,他即坐我身侧,大人不想知我看到什么?”
沈桓原要荡下帘子,却被沈泽棠抬手阻了。
杨衍唇边起抹淡淡的笑容:“他耳垂上有女子戴环饰的孔洞。”
沈泽棠喜怒不形于色,语气依旧温和:“如此说来,杨卿倒真的是认错人矣。”
看了沈桓一眼,沈桓会意荡下帘子,喝命担夫起轿欲行。
杨衍抬高音量:“太后寿辰在即,将邀朝中重臣携家眷赴筵,沈阁老望周知。”
没人应他的话,众侍卫簇拥大轿直朝吏部而去,他又略站了会儿,才自去不提。
……
田姜用去整整五日夜,终将“莲鹤方壶”修缮完毕。
看着那青铜器皿被众僧抬进舍利塔中,住持及得道高僧端坐蒲团,为其开光念经。
木鱼声声,梵音袅袅,“莲鹤仙壶”渐次朦胧于香火青烟之中,她的心底泛起释然,终归平静。
徐老夫人过来道谢,对田姜满嘴喜爱之词。
沈老夫人心底鄙她,表面却也不露,彼此含笑寒暄道别,各乘马车背道而弛。
回至沈府,过了垂花门,何氏崔氏携着丫鬟婆子,已伸长颈子等在那里,望得她们走来,忙上前福身见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