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子监绯闻录_作者:页里非刀(774)

2019-06-15 页里非刀

  才过月洞门,已有笑声传入耳畔,何氏不觉心疑,原道会是怎样的愁云惨雾,哪想却是祥和的很,恰有个粗使丫头,端铜盆子热水垂颈迎面,喜春唤住她:“钏儿,你们在房里做甚么?”

  那钏儿抬头见是大奶奶和喜春,连忙回话:“二奶奶在给老夫人染发呢。”

  何氏怔愣会儿,她们几房媳妇嫁进沈府多年,倒从未想过给沈老夫人染发……一则自有嬷嬷丫鬟伺候,二则老夫人素日严厉,惧她也有些恨她,只把她当尊佛小心翼翼供着,不敢有丝毫逾矩。

  她抬手把一缕吹散的碎发捋到耳后,慢慢道:“喜春,莫看这位二奶奶年轻虽轻,可真会来事儿!”

  说话间已入院里。

  廊前夏婵与几个丫头正站着,见她们走来,忙迎前见礼,语气儿关切问:“大夫人头痛病可好些了?”

  何氏很含糊的“嗯”一声,夏婵暗瞟她神色冷淡,遂识趣地不再多话,倒是喜春朝她笑了笑。

  ……

  何氏进入房内,沈老夫人坐在菱花镜前,披散着发丝,一条大棉巾圈围她的颈上,把胸前背后皆掩了。

  陆嬷嬷在旁捧着个瓷碗儿,里头黑糊糊稀稠稠一团,田姜卷袖勒臂,右手执软毛小刷,正在涂搽沈老夫人鬓处。

  沈老夫人听得何氏给她问安,依旧微阖着双目,默少顷才冷冷道:“你大好了?”

  何氏听得心一慄,用帕子捂着嘴唇咳两声,才语气焉焉地:“这些日思虑太多而犯了旧疾,刚得下榻便急来给母亲请罪!”

  第伍伍贰章 严诫训

  沈老夫人冷笑问:“你都思虑甚么了?”

  何氏红着眼眶道:“媳妇只怕说出的话不中听,惹母亲恼怒……”

  你素日里温和贤良无戾气,尽管直言就是。”沈老夫人依旧阖眸未睁。

  何氏遂抿唇说:“锦衣卫同刑部官兵来府带走二爷,媳妇寝食难安,托了娘家大哥四处打听,原来二爷竟被下了昭狱,那处多羁押谋逆权臣,旦得量刑招供,皆是抄家问斩的重罪。是以这府里人心都动荡了,今儿个三房拖家带口匆匆去蜀地避祸,他(她)们还有个奔处,可怜我与庆林孤儿寡母的,他还不知能否熬至三月春闱,纵是熬过又能怎样呢,受二爷牵扯,仕途怕是已然尽毁,若大爷泉下有知,定埋汰我无能不中用……”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。

  沈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,咬牙道:“你果然说话不中听。甚么人心动荡,怕是你自个的心动荡了罢!”

  此时鬓发已全乌,自解下围襟间的棉巾,夏婵执梳篦欲替其挽发髻,她摆手道:“不忙此事。”

  命陆嬷嬷去寻薛氏来,陆嬷嬷忙低声禀:“五夫人一早出府回了娘家。”

 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,又命速传府里管事们皆到,她则起身上热炕归坐,任何氏在旁站着不理,只唤净过手的田姜坐到自己身边来。

  众人见老夫人动真怒,不敢多言,片刻功夫,无论是少爷小姐的奶娘、有头脸的总管事、各房大丫鬟还是三五粗使仆厮班头皆来见,黑压压满当当挤了一房,夏婵领着丫头又点起一排羊角灯,映得边角旮旯都十分亮堂,更令诸人神情无法遁形。

  沈老夫人目光扫睨一圈,所落之处皆垂颈默立,不敢对视,她方开口道:“国有分合,家有兴衰,岂有兴时受益而不觉,衰时失之便难存的道理。你们无论是嫁娶的媳妇、还是家生子或买来的仆从,首入府时,我必亲言或命沈霖将你们诫训且牢记。”

  她顿了顿:“沈霖,你把那些话再说一遍来听。”

  沈霖拱了拱手,清咳一嗓子道:“但凡仕宦人家,集财多享用一代而尽,后世子孙若无修身齐家之能,或平庸碌碌无为,或骄佚奢淫难挡,祖上绩业至多庆延一二代定灭矣。沈府之繁盛绵延已至八代,侥幸每代皆有能才辈出,巧娶德妇,严教子嗣,谨遵家风,才令吾等还能安富尊荣一时。”

  “然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祸福旦夕,官宦之家不过表面风光,朝堂纷争时引杀身之祸,宦海沉浮难做上岸之计,诸位自踏进沈门伊始,享得了荣华,亦要经得起落魄,若难两全,即可抽身而退,决不强留。”

  众人摒息不敢吭声儿,沈老夫人接着道:“大媳妇说府里主仆人心动荡了……无妨也无惧!如今府中掌中馈的是二媳妇,不想留的尽管去与她细说,放你们出府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