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姜摇摇头,凑近她耳边轻声说:“皇帝疑二爷与昊王勾结预谋朝叛乱,昊王一日不平,二爷便禁一日。”
沈老夫人蹙眉愣怔,又问:“沈二可否真有此心?”
田姜默少顷,才道:“二爷做甚么都是对的!”
沈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盯着田姜,一惯的沉稳平静,无半点玩笑之色。
不晓过去多久,她方找回自己的声音,抖索着骂:“这兔崽子怎么敢……”
唯恐隔墙有耳被谁听了去,到嘴的话生生又咽回,脑里昏糊成团,终阖起双目叹息:“你去歇着罢!让我独自静一静。”
田姜替她掖好被角,再放下帐帷,辄身掀帘出得房来,廊上斜飞过一只大燕子,荡得梁间尘烟悄落肩,沈五爷站在菩提树下,听得身后衣裙窸窣响动,回首果见是二嫂缓行而来,连忙迎上作揖,并说:“这些日我一直在相熟的官家良友处送礼托情,不敢指望救出二哥,只想能进昭狱见他一面,皆被驳回只道无得好时机,不知二嫂娘家府那边可有回寰余地?”
“五爷辛苦!”田姜心底滋生暖意,语气显得很温和:“再莫四处打点做这些耗时耗财的无用功,二爷何时能回皆在皇帝一念之间,纵是朝堂重臣也束手无策,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着。”
沈五爷又何尝不明白,瞟扫过她隆起的少腹,又觉得不忍睹,欲要告辞先去,却听她又道:“瞧母亲病着迟迟未见好,五爷有何打算?”
沈五爷听得莫名其妙:“二嫂有话直说便是!”
田姜笑了笑:“江南三月好风景,半壕春水一城花。二爷在金陵栖霞山有处宅子,我早遣了管事先去打理,昨收到信儿已一切齐备妥当。想着京城局势躁动、府里又置多事之时,各种谣言四散,实不利母亲养病,反复思虑后,想同五爷商量,你正要乘船往南方挑拣丝绸缎子,不妨带母亲还有其它女眷一道去罢,待府中安稳后再回来不迟。”
沈五爷暗吃一惊,自母亲病后他倒也有此番打算,只是碍于颜面未曾说出口,哪想二嫂已先于他筹谋在前,不由微笑说:“这样甚好!二嫂甚么时候安排好府中事宜,知会我一声即可。”
田姜抚了抚鬓边吹乱的散发,抿了抿唇道:“或许母亲会不情愿,还劳烦五爷多拿话劝解她。”
沈五爷爽利的应承下来,又说了会子话彼此告别,田姜朝松墙那边望一眼,并未顿步,由陶嬷嬷随着离去。
一切恢复了宁静,忽听得松墙处有拨拉声,喜春从里钻出来,急匆匆走了。
……
大夫人何氏坐在桌前,觑眼看着沈五爷送她的一匹天华锦缎,宝蓝地方棋朵花四合如意纹,可给林哥儿裁春裳穿,定衬得他不知怎样的气宇轩昂
她撑着腮边想边打量,眼前莫名朦胧了,灯花忽而炸一下,就听得有人掀得帘儿响,抬眼望去,竟是喜春慌里慌张地跑进来。
第伍陆叁章 怨妇怨
何氏心里疑惑:“这喜春素日言行最镇静,何来如此惊慌无措的样子。”张口叱责:“如今愈发放肆了。”
喜春自顾道:“锦衣卫领数十人携圣旨而来,沈府受二老爷牵连,要满门抄斩,后宅女眷皆发配教坊司,这可怎生是好!”
何氏被唬得神飞魄散,嘴唇哆哆嗦嗦地:“林哥儿在哪?”
喜春喉咙哽咽:“被锦衣卫用绳索捆绑,要拉去甘石桥西牌楼斩首示众。”
她二人抱头痛哭,何氏问:“老夫人同二弟妹呢?”
喜春说:“早就出府逃得没影子。”又道:“我也得走了。”
何氏拽住她不放:“锦衣卫封门,你能逃到哪里去?”
喜春不答,只挣脱疾行,她欲要追赶,两腿却迈不开步,不禁“唉哟”一声大叫,眼前顿时清明,看见春阳透过窗牖筛落一地斑驳光影,正值当午,原来是南柯一梦,颊面还沾染些许残泪,就听得帘栊外丫鬟回说:“喜春姑娘来见。”
她连忙用帕子把泪擦拭干净,看得喜春进房,发鬓微散,衣裳带泥,心底莫名一蹬:“怎这副狼狈模样?”
喜春眉眼带些焦灼,凑近轻轻道:“我去找夏婵,瞧着五老爷同二夫人站在院里闲话,不敢靠近躲在松墙处,想等他(她)们走再出来,却听到些话儿……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