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海桥不予置评,又点舜钰。
舜钰站起答:“五月斯螽动股,六月莎鸡振羽,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户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……”
倏得说不下去,抿着唇坐下。
前一世里,这是最后一次,父亲带着母亲及兄姐与她,去老宅游耍,虽时不时父兄因公务聚少离多,但总会想尽办法,一家子聚一起,兄姐晓得她爱看斗蟋蟀,总会寻尽心思帮她去捉……往事实不堪回首。
幸得刘海桥不再接问下去,言归正转继续诵习诗经。
稍刻后,“之乎者也”的背读声声,从窗棂门缝散荡而出,又随风飘远,井亭处浆洗衣裳的小妇,起身抬袖抹去额上汗滴,朝碧蓝天空发了一阵呆,再俯腰低头继续揉搓,不远处,膳夫正大斧用力的劈柴,已有一人垛高。
……
秦兴并未按舜钰交待的日子至国子监,倒是梅逊来了。
瞧他颓丧又紧张的模样,舜钰心一沉,有七八分晓得出了事。
遂把梅逊拉一旁细问,果不其然,听他道:“爷离府第二日,李嬷嬷即带四五大汉去了秦兴家,据说拷问约有二个时辰,把秦老爹的腿都打折了,才气汹汹的作罢。谁能想到,当晚秦老爹就上吊死了。秦兴气疯了,四处找着李嬷嬷要拼命。后来大夫人把他找去好生安抚,一切丧葬事宜皆由她过手打点。秦兴让我给爷捎话,等过了他爹的头七,就过来这边伺候。”
舜钰默了默问:“你可有探听李嬷嬷拷问的是什么,秦老爹可有招认?”
梅逊点头道:“私下给仆子曹运来塞了一吊吃酒钱,听他讲,李嬷嬷问的还是她孙子的破事,秦老爹醉熏熏的,只字未吭,拿银子办事,他没旁几个揍的凶,就朝秦老爹胸前捶了两下,哪想过那老儿竟连儿子也不要,连夜自尽了。”
顿了顿,他又凝重说:“爷可晓得,李嬷嬷也出事了!”
舜钰吃了一惊,神情大变,催问他出了何事。
梅逊禀道:“李嬷嬷在自个房里,被割了舌头,戳破耳鼓,现又瞎又聋的,已全是个废人。”
第陆捌章 悔当初
庆禧堂。
孙氏正觑眼细看帐册,一边听桂嬷嬷报帐。碧菱站在她身侧,拿了红木雕花柄团扇,正轻缓摇着风。
窗外云阴压压的,落雨前,哪哪都闷着热。
忽帘子一掀,李嬷嬷萎萎缩缩的挪着步进来,嘴唇蠕蠕,立在墙角蔫头搭脑的。
孙氏似没看见她,忽把帐本甩在桂嬷嬷身上,叱道:“去年才支取百两纹银修缮祖家坟地,新起墓碑。今年又给我添一笔,你也算是秦府老人了,平日可是薄待你?让你变着法苛扣我?怎老都老了,连脸皮都不要了?”
桂嬷嬷满面通红,屈身从地上拾起帐册,含辱回话道:“奶奶不知,前两月祖家闹水涝,冲平两座坟,墓碑也栽倒,那边看园子的才捎信来,说请得还是往年的修匠,缮修费已是按最低的给。”
孙氏冷笑道:“说的动听,怎旁人的坟都无事,就我们家的给冲了倒了?你同守园子的说,我没钱给他,一个钱也没有,让他自个给修了,否则清明时老太爷回去不高兴,我就拉那厮去见官,告他个伙同他人贪污银两,看他有几个胆子与我较劲。”
桂嬷嬷看她横竖耍泼就是不给,一时也无办法,忍着气告辞去了。
孙氏这才像刚看到李嬷嬷,凛着脸朝碧菱睨说:“瞧瞧谁来了,我真是三催四请才把这祖宗请来了。还不给她看茶上座。”
碧菱正欲移步去斟茶,又听孙氏道:“方才在外打帘传话的丫头是哪个?”
“是雪樱。”碧菱退回原地儿。
“给我撵出去。”孙氏咬着牙嗔责:“什么人都往屋里放,我不如养只狗儿,见着恶人来且会得吠两声,还不用每月头,涎着脸问我讨例银子。”
李嬷嬷听得如针扎肉,两三步至孙氏腿前跪下,磕头如捣葱,只求道:“夫人饶命。”
“我还等着谁饶我的命呢。”孙氏气狠着脸骂:“你比我还本事,都能把人给逼死了。”
“夫人说的打一顿,让他晓得痛……!”李嬷嬷吞吞吐吐辩解,她可是全照夫人支招来的,把秦柱打个半死,不肯说就警醒他,要把他那个小兔崽子秦兴的腿,也打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