况且,她本就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。
“且慢!”严延鬼使神差间脱口而出。
……在暗处守卫君王的隐卫们均感诧异了。
向来天威凛冽不可侵犯的皇上今日破天荒白龙鱼服、御驾亲自来到武定侯府要吊唁太夫人,已属奇罕,更有甚者,还开金口唤住了一个小姑娘家家?后宫中,不知有多少美貌如花雍容娇媚的娘娘千祈万盼帝王召幸,可皇上除却乐正贵妃的长乐宫外,鲜少涉足旁的嫔妃宫殿,以至于陛下至今膝下犹只有一位年方三岁的公主。
可若说陛下是因为看上了这位小姑娘……
隐卫们心中俱是摇头暗笑自己想多了,这小姑娘虽然容貌清秀可人,却瘦伶伶如还未长成的嫩秧秧青豆苗子,哪里能入得了陛下的眼?
严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脑门子一热,冲动唤住人,不过在看见她娇小身形一顿,只缓缓侧过面来,恭敬却疏离淡然的眉眼举止,他的心又紧紧地揪拧成了一团。
像,太像了……
严延怔忡地紧紧盯着那一抹低头的淡漠,熟悉得令他眼眶发热。
他知道自己是魔怔了,不,也许又是做梦了,梦见萸娘姊姊在他不懂事不听话时,故意懒怠理他的情景。
他上前了一步。
安鱼满身警戒了起来。
他见状顿住,恍惚中又有一丝尴尬,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下。“小姑娘,别怕,朕……我只是想问你两句话罢了。”
她也不回头,只是淡淡地道:“贵人请说。”
“人人皆在太夫人灵堂上守灵尽孝,你因何在此地流连?”他问着问着,眸中因一时心神震荡而生的恍惚迷雾渐渐散去,帝王的疑心病再度升起,语气严厉冷峻起来。“莫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,在此等谁?”
安鱼终于回过身来,仰头望着他,这个已经是个睥睨天下的至尊帝皇。
“小女不敢。”她平静开口,“灵堂需要的是悲肃清静,小女虽不在那儿,但外祖母英灵不远,能让老人家安心,小女自觉比什么虚礼都重要。”严延低头凝视着她,片刻后,挑眉道:“你称呼我贵人,你知道我是谁?”
如此试探,安鱼又怎么会上当?
“能让武定侯舅舅亲自相陪,且只敢蹑足落后两步跟随而不敢并行的,自然是贵人。”她不动声色道,实则心中无比厌倦这样语带双关的言语攻防。
上辈子,她已经历得够够的了。
严延嘴角不着痕迹地略微上扬,对于她的聪慧机智隐隐有一丝激赏,然而她是太夫人的亲外孙女,如今却不见悲伤不见饮泣,还是不免令人感到此女的心性凉薄。
理智上,他欣赏这样的女子,可私心底,却是瞧不起这样的女人。
可惜了,一个侧影韵意如此神似萸娘姊姊的女子,偏偏如此冷情寒凉……
叫人不喜。
思及此,他眼神也冷了下来,箭袖一浑。“你去吧!”
安鱼低下头,微微欠身作礼,而后径行而去。
严延看着那娇小得不堪一击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一角,心中总隐隐有种莫名的怪异与些微不自在。
好像,自己刚刚是被算计了什么?
难道此女态度冷淡从容至此,是以退为进欲迎还拒?
身为帝王,这花样百出的种种迎合媚上讨好招数他早已见多了,又哪里会中计?
只不过……
“刀五。”他负手身后,低声唤道。
隐卫刀五现身单膝跪地,“刀五在。”
“去查查,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眸底寒色一闪。
“是!”
严延神情冷峻莫测高深,环顾着这武定侯府……
今日他会不顾帝王之尊,微服亲自来吊唁武定侯太夫人,为的不过是突然想起萸娘姊姊曾经感叹地对他说过一句——武定侯太夫人是女中豪杰,姊姊钦佩这样的人。
所以不该有谁能提前知悉,若非当真是机缘巧合,便是武定侯府抑或某人竟神通广大到能把手触及到了皇宫,竟能窥伺帝踪?
然撇开今日疑点不提,这武定侯府,近来声势确实大了些……
武定侯太夫人出殡之后,武定侯与其子依礼制丁忧,虽然武将往往因身负重任,皇帝时有夺情之举,可不必去职,以素服办公,但干元帝此番赐下了无数金银以示抚恤,却准了武定侯呈上的丁忧帖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