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奴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祈祷的,便是这一天。”杨海眼角发热,语气却平静地回道,“老奴不懂什么大道理,在宫中这么多年,甚至也不大信善恶因果报应,可皇后娘娘是老奴这辈子见过最好、最好的人……如果神灵有感,注定这世上能有一人得此大福报,转世降生回来,那么一定是皇后娘娘了。”
严延沉默了很久、很久,忽然又拔步往回走!
第4章(1)
喝了阳荷汤后,安鱼身子果然暖和不少,胸肺不再那么动不动就痒咳得难受,只是屋里还是冷。
她拢紧了大氅,看着屋里的一大盆黑炭皱眉。
既然没有油水可刮,宫里人送来的炭是最下等的那种,不易燃着,一燃起就黑烟滚滚呛得泪汪汪。
若按曾经看过的宫律,只怕她们这批秀女家人子还有大半个月要熬呢,她如果再这么“无为而治”下去,恐怕还等不及落选出宫,就得重新投第三回胎了吧?
安鱼想想,还是趁着外头天光仍亮,索性搬出了那一盆子分例的黑炭,用火钳砸得碎碎的,挖了些黄土,舀来水些,熟练地搓起一只只煤球来,趁湿的时候在其上穿透了几个小孔洞,就这么晾在小屋外头不那么起眼的一处,曝晒在冬阳下。
日头好的话,约莫晒个两天就干了,烧起来又暖又火力足,还不易起烟。
安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洗净那双被黑炭弄得脏兮兮的小手,这么一番周折下,也累出了一身大汗,整个发虚轻飘飘地靠坐在门边廊下喘气。
“哎,不成了,果然好日子过久,这胳臂腿儿都不中用了。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,却是背靠着廊下柱,心情极好地仰望着头上被隔成小小四方的天空。
不要紧,再忍忍,再忍上一段时日,她就能脱离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压抑不堪的地方了。
她闭上了眼,感受着这静谧的时刻……
忽然,像是感觉到什么,安鱼犹如蜷缩于山洞中的小兽,蓦然嗅闻见了危险逼近,心猛一跳,霍然睁开眼!
惊觉、冰冷、疏离和防备……
严延脚步僵顿止于离她五步远之处,挺拔颀长身形一动也不敢再动。
可看在安鱼眼中,这男人身上清傲尊贵龙威浓浓缭绕,神情莫测高深——居高临下,犹如审视。
她心里乱糟糟,终究是缓缓起身,行了仪,冷静道:“贵人,此处是容巷,非您该涉足之地,还请贵人速速移驾他去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复杂幽深难辨。“嗯,安爱卿确实把女儿教得极好。”
“您是皇上?”她后退了一步,秀眉皱了皱,只得装作惊慌无措,作势跪下。“小女有眼不识泰山,还请皇上恕罪——”
“免礼!”他心一紧,冲动地箭步上前扶住了她,却在初初触及那柔软纤细手肘的刹那,感觉到对方警戒地火速缩回。
严延的手停留在半空中,心下黯然,满满酸涩苦楚在胸口蔓延开来。
安鱼不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,眼前的皇帝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熟识的那个阿延,他们之间隔了一生一死的三年流光,昔日的默契、熟稔和亲近也早在他俩帝后相处一年后,消弭散去得仅余一缕残香为凭借……
何况,她已然无比清楚认知到,自己现在是谁?
她粉颈低垂,默不作声。
想来他今日是好奇后宫新进的秀女家人子,这才因缘际会走到这儿来看看的。
她既无心讨好吹捧献媚,就这么一截木头儿似地杵着,想必杵久了,这一国之君定然受不得人怠慢,便觉她面目可憎言语无味,说不得一扫兴,立马就走了。
昔日的太子严延,就已是个面上虚怀若谷谦冲温润,实则傲气深深刻进骨子里的男人。
现在当了皇帝,自然更加不需要委屈自己了。
可安鱼等了又等,却没把人等走了,反而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温和地开口。
“这煤球,是你做的?”
她心一凛,小脸掠过抹仓皇,勉强镇定心神,“是。”
“堂堂官家千金,如何会做这个?”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严延纡尊降贵地移步到角落那一片湿煤球前,盯着,双眸亮得出奇,语带兴味地问。
见他没有看出什么异状,也没认出什么,安鱼高高悬着的心松懈下来了些,可依然谨慎地道:“回皇上,家父出身寒门,早年清苦勤读,小女虽然后来有幸生于锦绣之中,却也不敢忘却父祖辈辛劳,也听家中仆妇说过一二,便学着做来试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