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欣媛的心往下一坠,闷闷不乐地问:“是不是,你要搬去和那个女人住了?”
韩易听了有些酸涩,头一回没在这件事上开玩笑,说道:“没有,我不会跟她一起住的。”
叶欣媛依旧心有不甘,她非要问个明白:“那你为什么要搬走?这里住着不好吗?是不是房东要给你涨房租?我回去跟我爸妈说,他们认识这家房东,我让他们劝劝她。再不行,我每个月省两百给你,给你补贴。我马上高考完了,暑假就能出去兼职,赚得更多,就能给你更多的钱。”
韩易听她说完,笑弯了眼睛:“我哪里要你给我钱啊……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走?”她不依不饶。
韩易盯着她,无奈地喟叹,随后起身探向她的额头,拨开她的刘海在正中央轻轻印了一下。
“小结巴,总有一天你会明白,我是没办法才这样。”
若是有办法,他也想一直留在这里,等她长大,等院里那棵树垂垂老去。
7.
六月的第二天,韩易终是告别了这里。临走前他走到她家楼下,朝她的窗户扔小石块。她正在读卷子上的文言文,读到“至乃秋露如珠,秋月如珪,明月白露,光阴往来,与子之别,思心徘徊”,她听到窗边一阵阵的脆响,放下笔,都不需去看窗外是谁,她直接穿鞋跑下了楼。
依旧是那个墙根,只不过变成了艳阳天。他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她,还对她说了那句她一直想再听一遍的“小结巴,给你听首歌”。
就这样,二十三岁的韩易和十八岁的叶欣媛面对面站着,一边肩膀贴着年岁已久的墙壁,另一边肩膀共浴院墙顶处投下来的树荫。白色耳机线不长不短,刚好在他们之间自然垂下。两人耳中的歌声不同声道,却同步调。
“……就算不再见,都再会面目非全非。有些恨,剉骨扬灰不后悔。给我一万年、一两岁,也都无所谓。有些爱,逃不出天网恢恢……”
韩易一直侧着头抽烟,不看她。叶欣媛却执着地把目光停留在他侧脸上,等待他转头看自己。
日光又偏移了照射角,树荫在他们的脚边不动声色地移动。韩易忽然把烟拿掉,转头吻住她。就像不懂离别为何要如此悲伤,他也不懂为何突然对她这样眷恋不舍。
那个下午,时针拨向三点半,老痞子抬头温柔笑了笑,正要吻小结巴第二回 ,耳机里周迅恰唱道:“你的笑,是我梦中旱天雷。”
8.
韩易走后,叶欣媛高考完才听爸妈和邻居说起,隔壁那个痞不拉几的二流子原来是个专帮警察缉毒扫黑的卧底线人。住到这里也是为了潜入敌窝,捣毁南城最大的涉黑赌博场。知道真相后的叶欣媛,躺床上困了一整天,从天亮闭眼到天黑,她爸妈还以为她没考好抑郁了,一直不敢来打扰她。而她,其实反反复复都在想他。
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,不知道那些坏人有没有去报复他,不知道他再之后又要去哪里开启新的冒险……不知道,他会不会在新住处的隔壁遇见一个胸比她大的女孩。
她连他手机都没有,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。可她偏在枕畔把眼泪流干的那一刻,决定要留在南城等他。
浑浑噩噩睡了大半个月,到填志愿那天,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,填了南城的警校。
以为就这样,她只要努力学习,顺利毕业,录入公安系统,就可以在某次机会中再次与他相遇。结果她等啊等,在派出所门口等,在任务公告栏前等,在最喧闹的街头等,却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他。
等着等着,她忽而觉得不那么痛心疾首了,而是把等待当成了三餐一样的习惯。在吃西瓜时想起他,也会含着笑把西瓜吃下去。
9.
还好,也只用了不到六年,小结巴等来了老痞子。她在此之前预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,每一种都浪漫非凡,却没想是发生在这个充斥着鸡鸭鱼肉各种腥气的菜市场。而她跑得狼狈不堪,扎在脑后的马尾都快散了。
她以为自己会很恼恨,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跑进他的视线里。可是没有,当那一下,他转头叫她“小结巴”时,她忽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。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,那就是,她知道这一天总会发生,所以无论以何种方式发生,她都欣然接受。
站在树下,她问他:“韩易,你这几年,去了哪里?遇见了几个女人?有没有想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