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这样的神物,必定是不存在的。
发生过的一切,也都注定是定局。
4.
齐延的妈妈是个很称职的单亲妈妈,无论在对齐延的起居照顾上,还是在对他的教育上,都一直很尽责。齐延很爱他妈妈,并由衷希望,妈妈能从无怨无悔花在他身上的时间中拨出一点点,留给她自己,找一个会照顾她、疼爱她的归宿。
为什么说菩萨很灵?齐延初中懂事后,刚有了上面的想法,他妈妈很快就谈了朋友。对方虽然职业不算体面,收入不算多,但他妈妈说,那个人对她很好。
曾经只会在缝补衣服,或是灶台间隙抽出空来和他说话的妈妈,如今也会含笑温婉地穿着花裙子,坐在沙发上,对他诉说这场迟来恋爱里的小雀跃。
齐延于是放心,全力支持妈妈和那个人在一起。而他妈妈也越来越坚定,要和那个人重组一个家庭的想法。
开始都很好,好到他以为他们家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好。他妈妈和那个人结婚后,他几乎是非常自然地就喊了那个人“爸爸”。“爸爸”对他们很好,又或者说,是在他当面时,对他们很好,主动要求做饭做家务,主动请缨接送上高中的齐延,主动在物质上鼓励齐延的学习……
菩萨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灵的呢?齐延其实记不太清了。只记得,应该是上了大学后,每回家一次,就会发现他妈妈比上一次见面更为憔悴枯槁。大夏天的,屋里空调又没开,他妈妈总穿长袖长裤,干活干得大汗淋漓也不愿意换短袖。
齐延慢慢发现不对劲,有一次趁“爸爸”不在家,他在吃饭时轻轻捋起母亲手腕的袖子,看到的是满手臂触目惊心的骇人疤痕。长的是抽出来的,圆的是拳头砸的,焦黑的……是烟头烫的……
齐延倒吸一口凉气,他心疼地逼问妈妈:“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?”
他妈妈虽然愿为他刚强伟大,但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极端地柔弱,她放下碗筷,捏住他的手腕安慰:“没事,你爸他,去年下岗了,经济不景气,所以心里急……”
齐延气得没把一桌的菜掀翻,他恨不能现在就找到那个男的,把他痛扁一顿。他劝妈妈离婚:“妈,只有软弱无能的男人才会打女人,你不要再纵容他了,离婚吧!”
他妈妈似乎对“离婚”这个词有了阴影,抓着好不容易到手的所谓幸福死也不肯放手,一个劲儿地摇头:“不行,离了婚,我们又要过苦日子的。”
她妥协容忍,而他必然不会。从那以后,齐延但凡回到家,都对那个人充满了敌意,仿佛手里的刀已磨好,只要他敢再次造次,齐延一定不会迟疑,落下手里的刀。
这刀,是在3月31日晚上十一点半落下的。
当晚齐延还差一层楼走到家门口,就已经听到了楼上有女人的哭喊声。他火速冲上楼,开门进屋,看到那个人正抓着他妈妈的头发,按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墙上砸。而他妈妈像摊没骨头的软泥,早就对这一切无从反抗。
越来越响的“嘭”声,把齐延的理智逼到了阈值,他冲上前一把将那个人拉开,然后按着他的后脑勺以同样的方式砸上墙面。他妈妈已经意识混乱,瘫坐在地上,抬手在空气里摸了个空,嘴里念叨:“小延,别打了……”
齐延砸得眼睛发红,冷不防那个人转身反抗,把他压倒在地上,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刀,举到齐延的头顶就要往下扎。齐延用尽全力转身反压,反手抢过那个人手里的刀,脑子里什么都没想,一秒钟都没等,手起刀落,把刀刃完全刺进了那个人的胸口。
当这一切都结束时,齐延坐在冰冷的地砖上,才想起来,自己刚刚做了什么。他木木地看见他妈妈匍匐过去,靠在那个人脖子边紧张地探他的呼吸。齐延那一刻在想什么呢?他不知道自己该奢求那个人还有呼吸,还是奢求他就此死去……
后来,当齐延还处在离魂的状态里,他的妈妈已经火速清醒过来,一个人把尸体拖进厕所浴缸里,再出来擦拭地砖上的血迹。他看见妈妈跪倒的身影背对着他,冷静地沉声对他说:“你走吧,赶紧走。回头我去自首,人是我杀的,跟你没关系。”
齐延在这一刻终于魂归,他慌乱地拒绝:“不行!妈妈,人是我杀的!应该我去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