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姣把左耳里的耳机摘下来,塞进他右耳中。阳光笔直投下来,细碎在他眼睑前。于姣看他沉默的神情,以为他在认真听歌,便开心地问:“听懂在唱什么了吗?”
“啊?”他转头,迷茫地看她,“什么?”
于姣抿嘴,感到失落,重复问题:“我说,你听懂这首歌的歌词了吗?”
“没有……”他把耳机摘下来递给她,“我不喜欢听英文歌。”
于姣接过耳机,捏在手里很是无措。她拿出手机,问他:“那你想听什么?我给你找。”
“不了,你自己听吧。”
他放下水瓶,站起身又跑到了篮球架下。此刻的于姣觉得他投篮时胳膊的曲线和衣角的纷飞都不再好看,而是让她感到刺眼,刺眼到一不小心,就会流泪。她低头,把手机塞回怀里,盘起腿把音量开到最大——
“You're always there, you're everywhere. But right now I wish you were here.”
5.
你或许很不看好他们的恋情,但很奇怪,江舟和于姣一直谈到了高中毕业,叶余生和她男朋友也是。
高考结束后,三个人约到一起吃饭,叶余生还把她男朋友带来了。
夜幕下的烧烤摊前,叶余生一直亲密地挽着男朋友的手,怎么也不肯松开。她高挥着手臂喊:“我暑假准备和他一起去环游中国!”
于姣笑着问:“你们准备去哪?”
叶余生兴奋地答:“去西藏!去新疆!去云南!哪儿远就去哪!我要跟他浪迹天涯!”
一顿饭,烧烤吃了满桌,啤酒陆陆续续开了好几瓶,可江舟从始至终话都没说上几句。除非于姣对他说话,他敷衍地“嗯”、“好”上几声,大部分时间都沉默。
闷着头喝酒,结果当然是喝醉。分别后叶余生和男朋友相拥着走了,于姣留在桌旁陪着醉晕的江舟。
她对着桌子发呆,开口:“江舟,你是不是,心里还放不下生生?”
江舟把头从胳膊中抬起,面朝着她落了泪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怎么办啊……你帮我想想办法,我也想不再把她放在心里了,可是我总是失败……”
于姣从桌上抽来两张纸巾,轻柔地从他眼下抹过,无奈地说:“江舟,你的女朋友是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他嗫嗫,“所以对不起……姣姣,你一直很好。”
于姣苦涩地笑:“嗯,我也知道我很好。”
她不像烟花绚烂,不像鸟儿会迁徙。可她也是很好的女孩,甚至一直自信自己比叶余生更好。她也有寻常女孩的骄傲与自尊,善良,爱美,奋发向上。可每到了他那里,她就卑微到海拔以下。她不要别人的“你很优秀”,也不要他的“你很好”,从头到尾,她都只想要他一句“我喜欢你”。
他也许懂,但说不出口;也许不懂,并永远也说不出口。
深夜,混迹于夜宵摊边的客人渐渐稀少。于姣对着亮眼的灯光无声地流泪,等泪流干,她低头,环住睡着的江舟,轻声说:“江舟啊……我不想再等你爱上我了。”
“可能……”她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一个人的呓语,“我真的等不到吧。”
15年盛夏,南城又送走一批怀揣理想的学子各奔东西。于姣除了自家父母谁也没告诉,她要只身去国外读书的决定。
6.
回忆到这里,我的病人于姣抬头把目光聚焦于我,惨然一笑:“我以为这样就能放下了,但我这么多年,走到哪里,做什么,都忍不住想他。他在我的生活里无处遁形,我无法对任何异性产生感情,只因为还对他抱着奢望。”
于姣在国外待了三年,因为焦虑症越来越严重而回家治疗。我不想深究她的病到底只是对感情的偏执而导致的,还是说国外孤独的生活环境也产生了一定影响。我要做的,只有不指责、不怪罪地,去完整听完她的诉说。
然后在每次心理咨询结束的时候,告诉她:“Move on.”
她每天来都会带来不同的生活经历,有她初到国外,因为不适应国外大学的体制而蹲在宿舍楼下给妈妈打电话痛哭;有她听到外公去世的噩耗,却因为final不能挂科所以再怎么难过都不可以买机票回家;也有她受到同班同学的排挤,只因为她一心只想学习不愿意跟所谓“名媛”过奢靡的生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