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湘如上的虽是新式女校,在这方面却还是受着中国的影响大些,她本就是个薄面的,此番一说倒更让她觉得脸颊滚烫。
他立在一边,觉得热闹看够了,就懒懒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,靠在椅子背上,手指敲在木质扶手上打着节拍,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。
大概是今日十分空闲,才有功夫来招惹自己,她腹诽道。
“湘湘学法语这些天还适应?”他开口。
这话不知是在问她还是Jade,于是她偷偷望了Jade一眼,没有说话。
“是在问你。”他直起身来面朝着她。
“还好。”她如实回答。说完却又觉得这回答难免太过简短敷衍,却又说不出个什么别的所以然,最后只好又补了句明志的,“我自是能够学好的。”
突兀的一句,摆在这,显得有些傻。Jade在一旁善意笑笑。
“好志气。”他笑道。
他起身,“我先走,你们只管在这里,要什么我遣人去安排。”
“有事?”
这是明知故问。她印象里,他似乎是有忙不完的事,她却潜意识觉得全是公事不会忙到此等地步,绕是他再尽职奉公,也不至于如此,就是那公认自律勤勉的政府老人也是有逸事传出,他却一天到晚都忙得不可开交,偶尔来看看她便已算得忙里偷闲。
他点一下头,笑笑,“晚些来看你,细说。”
他交代完就快步朝门口走去,皮鞋敲在石板地上,一阵哒哒声。来通报的黑衣小厮跟在后头。一前一后两抹影子扯在地上。
她看得出来,这是在回避,一副外人在场,不便详谈的架势,想来是件秘密且重要的事,她本以为他对Jade早已信任。
她偷偷抬眼去敲Jade,却见她毫不在意。
察觉到了她隐秘探寻的目光,Jade调过头来笑着看她,没有丝毫不自在,“法国人的隐私,中国人的私事,都是有权保密的。”
她释然,原来是自己多虑。
“还有心思学下去吗?”Jade半开玩笑似地问她。
她眼睛盯着面前摊开笔记本上的一大团黑墨水愣着,突然反应过来,是在同她讲话,忙一边抓起笔和本子,道“有的,有的。”
却听Jade那边“噗嗤”笑出声来,“钢笔抓反了。”
她还记得,那日最后学得两个词,一个是Démocratique(民主),一个是éternel(永远)。
他来见她时,已经过了晚饭时间,她刷好了碗,正在用手巾将碗擦干放到橱柜里去。
自从他上次同她讲过学法语的事,她回家便简单交代,方彩是喜上眉梢,秦煜明也不过微微皱眉,权作是默许。因此她这两日便一直待在这宅子里,只是回家过夜,第二天便早起过来,给花浇浇水,剪剪枝叶,等Jade来了,就把那一堆张张页页掏出来摊在桌子上,读读写写一天也就过去。
门口有汽车的声音,车灯顺着门缝映到窗子上。
来了。
院子的门被打开,屋子的门被打开,厨房门口挂着的珠帘被掀起来,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洗好的最后一只碗,用毛巾擦干,放进橱柜里,橱柜的门被关上。
“还有什么吃的吗?”他一套动作他行云流水,自然得不能再自然。
“都是剩下的了。”
“无妨,在哪,我端过来,咱们边吃边聊。”
“食不语。”她抬头看他,有意为难。
他笑着正要再说,被她一句截住,“等些时候,我去热一热。”
“不用,我来。”
她见他转身出去,再回来时西装外套已经脱掉,单穿一件衬衫,袖口挽起来,像模像样。她有些诧异。
洞察了她的疑惑,他端着盘子,解释道:“忠哥在国外的时候也是一个人。”
这一句她听来,脑子里却有了画面。
他一个人。
一个公子哥,饶是过了几年不大得意的日子,也是两手清闲,他一个人在异国,无人照应,倒连做饭热菜都学会了。
他背对着她,立在煤气灶跟前,衬衫被灯光镀上一层黄晕。
“不说话了,在害怕?”他笑,“放心,湘湘去法国忠哥不会让你一个人的。”
菜铲撞击锅壁发出声响,“我今天学了很多词。”
“嗯,很好。”他翻了一下铁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