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禁想要打趣她:“你不是说你家很近吗,怎么这么久还不到。”
“你这种人怎么还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一二。”她小声嘟囔,明显有些不满,“那我应该和你说,我家离学校很远,你要是不送我回家,我就很可能在半路上就被人抢劫或者被大老虎吃掉吗?”
他闻言嘴角扬了扬,倒是开车的老夏先沉不住气,听她这样讲话不免大笑起来。她自觉有些唐突,扁了扁嘴,便不再做声。
车子又穿过了两条街,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前停下。月亮已经出来了,蛐蛐时断时续的叫着,路边的栀子花在月光的晕泽中宛如玉雕,晚风习习,一天的热意开始退散,湘如的心情随之好了起来。
她下车同他与老夏道别,目送着车子顺着来时的路驶离,消失在视线尽头。
月亮在路上铺了好大一块白纱。
她进门换上拖鞋,才将方头小皮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垫左边,就听到婶婶坐在沙发上,冷冰冰地喊她过去洗手盛饭。对于婶婶这样讲话已经见怪不怪。她应了一声,把布包放下,就进了厨房,和林妈一起将饭菜端上餐桌。她叔叔婶婶这才起身过来吃饭。
每每见到这样的场景,她就觉得十分可笑。叔叔婶婶住在她家里,用她父母亲留下来的钱来打点吃穿用度,装着体面,却还要做出一副主人施舍的形容给她摆起了架子。她不禁有些心寒,父母已经去世八年多了,若是让他们瞧见她现在这幅样子,定然十分心疼。
她不是生于典型的经商之家,家里从曾祖父那辈才弃儒从商,到了他父亲这里也不过三代,所幸他父亲很有经商头脑,打拼几年家底也日渐丰厚。她十岁那年,父母去俄国做一单皮毛生意,在途中被人抢劫枪杀,便再也没能回来。
还算年幼的她自此跟着爷爷一起生活,一年后,爷爷病重,将她托付给了叔叔婶婶。叔叔婶婶在爷爷面前花言巧语,承诺大哥的女儿就是他们的女儿,必然会好好待她,可爷爷去世后,他们拿到财产,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,表妹淑曼的东西必然都是最好的,而她的要么是一些便宜货,要么是淑曼买回来以后又不喜欢了的物件,其实这些她不是很在意,人心这个样子她能够料到,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是要偏袒一些。
她只是很讨厌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,明明就在自己家里,却不能扬眉吐气,总要受制于别人,更讨厌她叔叔婶婶每每对外人提起她时总是一副掌上明珠似的态度,回到家里却又像是防贼似的提防着她,生怕她哪一天拿走本来属于她的那份财产。
方才听林妈说,淑曼约了同学一起去看晚场电影,会晚些回来,于是她和叔叔婶婶三个人坐下来,沉默的吃着饭,往日淑曼在还稍微热闹一点,今天她缺席餐桌上的气氛更是静谧的诡异。淑曼比她小两岁,自幼被娇惯着,养成了个活泼热闹的脾气,只要她在,就没有话停的时候。虽然脾气娇蛮了些,却也是真情实意,对她而言在这个家里已是难得。
她象征性地吃了一点,想着早点结束这沉闷压抑的局面,刚放下筷子,却听她叔叔开口道:“湘如,你对郑家的二公子印象还好吗?”言语中竟刻意挤出了一丝长辈似的慈爱关切。她心中冷哼一声,黑下脸接他叔叔的话:“我对他印象并不好。”
“湘如,是这样,郑二公子刚刚来家里找你了,和我们聊了聊你,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十分喜欢的。”她婶婶挤出来一个僵硬的笑,想竭力掩饰刚才使唤她的冷声冷语“你知道的,我和你叔叔都是开明人,你们年轻人想要自由恋爱,我们绝对不会反对。”
她听着觉得莫名其妙,十分厌烦,也懒得同他们再谈这个话题,就敷衍地“嗯”了一声,放下筷子回了房间,刚把门关上,就听见她婶婶在外面一口一个“小贱蹄子”地称呼她,说些什么她不识好歹之类的话。她冷着脸把窗户打开,微微发烫的脸接触到夜间的凉风清爽了许多。她安静地靠在窗前,不再去听门外的骂声。
空气里似有淡淡的栀子花香,院子门前的马路上片片白纱愈加朦胧,清风抖动密叶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,心也跟着蓦然舒畅起来。她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那个人的名字,只记得郑二喊他时带着一个“忠”字。
车子行驶在夜路上,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挂在天上,他有些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