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嘿,你说这话就是不知道了吧?”任四笑道,“其实当年,一城的人并没有死绝。”
“没死绝?”
“几千号人,就死剩了一个,是她说,叶霖的尸体被带走啦,是被一个妖物带走的。”
任四说到此处,又是神秘兮兮地一顿,故意压低嗓门道:“她说,那个妖物没有姓氏,没有来由,他只是自称——悼恒君!”
“悼……恒君?”
三字出口,骤然间,千言万语似在脑海里炸开,无数人呐喊,或咒骂或痛哭——但只在一瞬,一瞬过后,再难记起,那些言语也没有一句被捉到。
她恍惚了,因为这个名字恍惚了。
“青瑶,你怎么了?”刘弦安眼见不对,出声叫她。
“我……我没事,”她回过神,“你说那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,叫什么名字,她是谁?”
任四道:“她的名字没人记得了,只知道她是叶霖的女儿……”
“叶霖的女儿,叶飞鹞?”叶青瑶低声喃喃,“她没死……那时竟然没死?!”
回想梦中,她倒在敌兵千军万马中,身前唯有那个怪物。
一只怪物,真会那么好心,救一个凡人吗?
“那她后来呢?”她问。
任四咂咂嘴:“后来嘛……不知道咯,她失踪了,后来的人认为她的父亲和所有的朋友都死在这里,所以她也活不了……便藏起来自尽了。”
“她不像是会自尽的人。”叶青瑶反驳道。
杨世丞阴阳怪气地用她之前的话酸她:“千总大人啊,你又不认识她,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我……”叶青瑶一噎,“我瞎猜的,能从那样残酷的战役中活下来的人,不思报仇,反而自杀,你们自己觉得这有可能吗?”
“说是说得有道理……”
几人细思,只得略表赞同。
“这不对,”但那白天搭讪的,却有了异议,“你们只是没见过。”
他定了定神,跟他们说起:“十六年前,边陲战事,死了不少人,但活下来的也不少。其中有一个是我们家邻居的一个叔叔,他不仅没死,连胳膊腿什么的都没断,但是几年之后,他就自杀了。”
“这是为什么?”孙清不解。
“他疯了,”那人说,“他总是说他不该活下来。原本挺温和的一个人,变得越来越暴躁,最后被支回家。回家后一晚一晚地睡不着,半夜会因为路上一点响动跑出来喊:‘敌军又来了!’”
“……”
“后来他忍不下去,死了。我听说这是一种病,而且军中得这个病的人很多,尤其是一场战事之后,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些人,最容易得这个疯病。”
他摇了摇头:“最后他死了,用他随身的佩剑抹了脖子。那天衙役站满了他的家,他的老婆就在门口哭,好多人去围观,我也去了。然后我就看到,那个被抬出来的尸体,是笑着的。”
“笑着的?”
“不是释然的笑,是……”他比了下面容,“吊着眼睛,嘴角强行翘起,看起来像哭的那种笑容。后来,我经常做噩梦,梦里就是那个笑容。但是长大后我觉得,或许他是真的在哭才对吧。”
“这……”
叶青瑶想象了一下那情境——一阵悲苦迎面而来,然而只是无言——是那再大的伤痛也无法诉说,只能憋着,闷在肚里,闷得肠穿肚烂。
这故事真是太可怕了,竟比起之前所有的鬼故事都要恐怖得多。
叶青瑶看向他:“你知道这些,还来当兵?”
那人便笑了笑:“顾这顾那还是什么男子汉啊,如果谁都怕极了缩在后面,一国的疆土岂不就无人把守了吗?”
“啊,说得对。”她赞许。
“哦……是……”他被这么一夸,脸又红了。
看来是个极其爱害羞的人。
叶青瑶问他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哦!我……我叫田雪昼,白昼的昼。”他一脸的绯红都红到耳朵尖了。
她继续问:“我看你好像读过几年书的,怎么没去考功名,跑到这里当小兵来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