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年,新皇喜得两子,分别为两位爱妃所出。听说叶家的那位女儿先产下嫡子,母凭子贵由此登上了后位。
众人说,叶家就要得势了。
消息传入军营前,叶青瑶正在看人宰一头牛。
牛来自盘龙城附近的农户。乡下人养的牛,到了年岁不可能给它颐养天年,每一头都是要被送往屠户处,全村的人眼巴巴就等着难得吃这一回肉了。
老牛,老牛……忠诚辛劳一辈子,最后被最信任的主人卖了。
“三十两给你,”那军中的火头兵向农户挥了挥手,“接下来就别看了,走吧。”
牛的两角与鼻环都被牢牢系在地上,只能维持一个跪趴的姿势。它大概是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,大大的牛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主人,直至淌下大颗大颗的泪珠。
“哞——”
悠长凄绝,似在哀求。
“啊……唉……”
那揣好银子的主人看到这一幕,最终一跺脚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这一年,北越各地广募工匠与擅于种地的农民,一些住在土地贫瘠处的人,但凡有些手艺的,纷纷离开家乡。西北也是如此,一年到头守着薄田饭都吃不饱,还不如拖儿带女到别处去碰碰运气。许多耕牛无法随主人进城,便这么被卖了。
眼前这头牛,就是这么进军营的。
现在它还是望着主人离去的方向,哀嚎着,祈求着。
叶青瑶离这牲畜站得最近,那火头兵一口钢刀比划了一下,发觉不妥。他等了等,可叶青瑶杵着不动,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,他终于忍不住了:“夜千总,你让一让,我等会一下刀,得溅您一身血……”
“等一等,”她盯着那牛,“它有许多话说。”
“哎呀,畜牲能有什么话说,”火头兵急着开灶,劝解道,“您要是太过同情它,就不要看了,免得等会吃不下去。”
叶青瑶闻之,探手抚向牛首,一次两次……顺着牛毛细细梳理,最后一指点向其额头——
“它说完了,下刀吧。”
良久,她收回手。
火头兵一愣:“啊?”
“下刀吧。它没遗憾了。”
人再行开,牛已然闭目颔首,一幅释然,任凭屠戮的模样。
“呃……是……”
屠惯了牛,早已经历了大小场面,却是从未见过这一出——这火头兵倒是为这诡异的情境心里打起了鼓。
远处,叶青瑶喊了一声:“等会给我留着牛尾巴,我喜欢吃牛尾巴。”
“啊……是……”
……
从盘龙城押运粮草回来的兵士四处散播皇城的轶闻。虽然帝皇的决策不可评说,但是帝皇的家事并不是那么可忌讳,几个人说得眉飞色舞时便会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。
张澜打理好粮草后,遇见叶青瑶,她此时站在几个粮草兵身旁,听他们的道听途说。
那些人,正说到新后叶氏美貌绝伦,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。那说话的最后不忘最后啐一口:“呸,妖后,昏君!”
张澜拍拍她的肩膀:“喂,你愣在那里做什么?”
叶青瑶略一恍惚,收回神思。好似从数百里外的皇城一下子飘回了西北,她茫然地摇了摇头,看清周围后才叹了口气,失落道:“没事。”
军营西侧,一队方阵罗列整齐,正值操练;东边,不少金发碧眼的居罗人有说有笑地从军营大门外来往经过,来者满载货物,去者赚满金银。
叶青瑶道:“一年前,我杀了来袭的居罗人。一年后,他们竟然大摇大摆出现在北越国土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在盘龙城,动辄见到这些外族欺负我们的百姓。不是吃饭住宿不给钱,就是吆五喝六跟个二大爷似的。他们体格健壮,汉人打不过他们,到官府说理,北越律法没有规定,官府也不敢管。皇上如此容忍他们的存在,莫不是得跟先皇一样做个孙子夹起尾巴来……”
“哎,哎哎,”张澜立刻打断她道,再望了望四周才道,“别瞎说八道了,你这是大不敬!”
叶青瑶愤愤道:“我对他不敬的事海了去了,让他来杀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