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,我……”叶青瑶看看他,忽地神思清明,收回半句换做其他,“我能画得人物,虽未尝试过山水,但道理相通,理应不难。”
“……”
没等胡大人反应,那黑胡子老伯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。
“他又说什么?”
亚曼道:“他说,要么跟他比一比,证明汉画更高,要么就走开,别妨碍他做事。”
“嘁,我没带笔,也没带墨,”她挣开胡秉戎,抬着下巴道,但底气略矮了一头,“现在当然是比不了的了……”
老伯闻言丢给她一根炭条。
“他说,这也能画。”
——糟,自掘坟墓,这是被将了一军!
“我……”她犹豫地拾起炭笔,试图给自己找个借口,“只用这玩意写过字,没用来画过画呀……”
话毕,只见那老伯又犯了个白眼!
——这什么意思?!鄙视我?!
“好!你等我一阵!”她一口应下。
……
他不知不觉坐到了她的身边。这太失礼了,他想,但女王并不在乎外乡人的这点儿失礼,她好像有很多话,想在这一日向他倾诉。
刘弦安按照女王的示意翻开了第二枚石块。那是另一个新的字符。
“这一枚,代表了——‘人’,”女王道,“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,是因为人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。我的国家的臣民已被蒙蔽了双目,他们信奉神,却又唾骂神。我听得到他们心中的矛盾,甚至……为此各自为阵。”
他恍然:“您是说,良余国内有反对神的声音?”
她和煦的神情顿时黯然:“是的,这真是……不可避免的一件事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们同样的相信神明的存在,但同时,他们有的人过极虔诚地信奉神,有的人就过极想要推翻神——一个虚无的存在——但无论哪一种,都只会招致神的愤怒。”
“因为人们逐渐遗忘神所传授的知识,那是堕落的开始。”
……
她画完了。她按照对大雕塑的回忆画了一个伊特兰娜女王陛下。当她画的时候有好多居罗人驻足观看、并赞叹,这令她倍加骄傲了起来。
“我画完了,”她自豪地说,“请过目。”
她结合了工笔仕女图与一点刚才看到的居罗画种方法,创造出一套新的画风,比起工笔更立体,比起居罗人的画却更柔和。
——这是个伟大的创造!她想。待回到北越,她将靠这种新的画风大赚一笔!
然而老伯看了看她画的,还是摇了摇头。
“啊?为什么啊!”
这回不止汉人不解,连围观的居罗人都很不解了。亚曼与那老伯交谈,试图让他改变偏见。
但他说了些什么,亚曼张着嘴也不知该接什么。
“暗处的光要比亮处的阴影更暗。”亚曼摸着光头与叶青瑶解释道。
“啊?啥意思?”
老伯见旁人没一个能听得进去,只得自己拿起那根炭笔,往叶青瑶的画上添了两笔。
“光,”他操着蹩脚的汉话给画的左上角画了一个小圈,再向右下角拉出一个箭头,“暗。”
这下,叶青瑶明白了,他在说光源。
然后,他给画中的人物打上阴影,接着在更深刻的细节打上更深的阴影。
“这里,”他指向光源处的那半张脸,再指向暗处那半张脸中稍亮的部位,“要比这里更亮!”
于是,五官更立体了,也更真实了——而画面中的女人照旧柔和。
“哦……”叶青瑶茅塞顿开:对方这是在教她呢!
于是方才的一点怨怼烟消云散,她向来崇敬愿意教导她的人!
但围观群众好像并不是那么想。他们应该是并没在意手工艺人说什么,见没戏看便纷纷耸耸肩离去了。
“这是很了不起的技艺呀。”她一手捧着被修改过的画,一手喜滋滋地端详买来的精美少女像,感觉受益匪浅。
然后她想起了什么,目送老伯离去的身影,不由问亚曼:“皇宫的雕像都是他雕刻的,他理应赚了不少,怎么还会在摊头摆摊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