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弦安不动声色,跨入屋中张望一圈:“许先生只有自己一人住么?”
“是啊……我家就我一个人了。”
听上去有些凄凉。
义庄仵作,自然以义庄为家。义庄分前屋后屋,前屋放棺材,一扇小门之后,便是仵作起居的所在。他当真是与尸体同住的。然而一个好端端的人,若不是遭逢剧变,谁又愿意与这许多尸体为伴?
眼前,正是一溜排棺材。
这些棺材,有的是暂时停放,等着被送去郊外收埋;有的是无名尸,也没有人愿意将之掩埋,就永远被留在了义庄,永远无法入土为安;还有的就只是些空棺材。
叶青瑶从他人口中得知,许仵作做得一手好木活,所以兼卖棺材以多赚取些家用。
外屋一览无遗,除了那些棺材,没什么地方好躲藏的。
刘弦安问到李姐儿的棺材,打开棺木查看起来。
叶青瑶与老许在一旁聊道:“许大叔的亲戚回去了吧?”
“亲戚?”老许一愣。
叶青瑶提醒道:“您上回在馆子里说的呀,家里来客了,还买了好些酒菜招待……”
“哦,这……是有这么回事。”老许讷讷地说。
“我上回来,也没看到您亲戚,感情是隔日就离开了,走得好匆忙?”
“是啊是啊,本来说是来投奔我,可他老家传讯说是家中又有急事……”
他接着重重摇了摇头,十分惋惜的样子。
叶青瑶再看向那通往仵作起居的小门,总感觉什么人藏在里面,忍不住就往那扇门边靠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老许说着府衙最新贴出的告示,嘱咐他最近注意安全。直到老许打开门去倒茶,叶青瑶才得窥内中情形:一张床,几个柜子,看起来干干净净,但也不定藏不了人。
老许暂且回屋,叶青瑶来到那棺材旁,向刘弦安低声询问道:“怎么样?”
“我说过了我就不是做这行的,”他为难道,“死者没有伤痕,看不出是怎么死的……”
“之前仵作说,是被捂住口鼻而死。”
“可是被捂住口鼻,能死得这么安详么?”
他让出一步,让叶青瑶观看尸体。李姐儿被搁置了几日,周身隐隐散发出臭味,一张脸青紫泛黑,不过双眼紧闭,双唇半合,与“死得面目狰狞”确实有一段距离。
叶青瑶想起当日所见,李姐儿刚死那会儿的尸体就是这样一幅面容。
刘弦安道:“以前对宫人有个刑罚,叫金纸糊佛面,大抵就是用纸张润湿了一层层往人的脸上盖,待厚厚的一沓捂上了,人就被憋死了。同样是捂住口鼻的死法,应有所相通。我之前见过一回……那死状,可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叶青瑶眯起了眼睛,她一推棺盖干脆将整个棺材打开,接着伸手将李姐儿全身摸了个遍。
刘弦安拽了她一把:“你别乱来!尸气有毒的!”
“她的魂我都见过了,尸气算什么,”她头也不回,认真道,“来,帮我一把!帮我将她扶起,我要脱她的衣服。”
“这……”刘弦安又犹疑不前,“岂不是玷污尸体。”
叶青瑶嘴一张又开始忽悠:“你不要那么迂腐,她已经死了,死了就什么都没了。现在她不能开口说话,她爹也跟着去了,谁也没法替她讨回公道,那我们就替她讨啊,只要真凶落网,就是对死者最大的慰籍。她能原谅的。”
“……”
刘弦安说不过她,只得两眼盯着房梁,摸索着将半僵的尸体扶起来。
叶青瑶将女尸衣衫褪下,细细观察道:“珧生教过我,人的心脏与脖颈以上,是一击必死的要害,所以真要干杀人灭口的勾当,当然要以迅速置人于死地为先……”
刘弦安叹道:“他干嘛教你这种东西……”
叶青瑶对他的不满置若罔闻:“我总觉得有遗漏,可又说不上是哪里……现在想起他的话,并不是无来由的。”
手自心脏开始,一寸寸向上,正面看完转向背后,裸露在外的皮肤并无异常,她扒开了女尸的头发。
叶青瑶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“你看好了么?”刘弦安扶着尸体忍不住出声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