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子出了嫁,就该在夫家安心相夫教子,跑回娘家作什么,真是多管闲事……”她忿忿地说。
叶青瑶忍不住反驳道:“若不是她带我回来,计家的家财已经被族亲抢光了,您还能继续维护现在计家夫人的体面么?”
计夫人讪讪地笑了笑:“你是她一手教大的,当然觉得她处处都好,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,知人知面不知心,她早不回晚不回为什么这个时候带你回来,你自己好好想想,还不也是为了分家产。事情一码归一码,你回来我感激她,可不代表我傻。你呀,被她当了幌子,当心被卖了还替她数钱!”
“听大娘口气,这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只想分家散伙……”叶青瑶问道,“大娘你呢?你说了不少人,还没有说过你自己的想法,你也想分完家产独立门户吗?”
于是,计夫人烧纸的手虽稍稍滞了一下,但只是一瞬,一瞬过后她叹道:“我只想守住老爷的这座宅子,其他人的心思我能明了,可能管的上吗?他们想散伙的,我岂能拦得住啊……我只能尽力,将老爷挣下的产业能守一分是一分,九泉之下,对他我无愧于心……”
她说得恳切,看她几日来的言行也不似假话,只是叶青瑶却反倒更为不解了。
“大娘想要守住这份家产,我能理解……可是我不理解的是:守便守了,为什么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一个死人……”
计夫人呵斥她道:“你这说的什么话……”
叶青瑶坦言道:“我说得不对吗?‘父亲’生前待你并不好,你只是空有一个‘夫人’的头衔,却并无‘夫人’该得的爱护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!”计夫人怒视相向。
叶青瑶笃定继续揭她的疮疤:“我说:他接二连三地娶妾进门,你唯有处处忍让,就连等他死了,你还得给他守家业。你方才说我亏了,我觉得最亏的明明是你。你方才还数落了满宅的女人和下人,偏偏对‘父亲’不曾报以半分微词,这个世界真奇怪,明明最对不起你的是老爷,可你最恨的,却是受害于他的其他姨娘。因为你只有还活着的她们好恨了,对不对?”
计夫人登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,好半天才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骂道:“你……你大逆不道,这可是在你父亲的灵位前,赶紧磕头向他谢罪!”
叶青瑶冷笑一声,戳穿了计夫人的心思:“‘父亲’?那个不是我‘父亲’,从我进门第一天你就知道了,你比谁都清楚计家需要头脑清醒的男丁做门面,所以其他人对我的质疑都被你挡住了。可是我不过是个过路的,不可能永远留在计家,一旦我离开,你以为,你还能守得住此地吗?”
此言一出,计夫人毫无招架之地,唯有充耳不闻,默默蹲下继续为计老爷烧纸钱。
等了半晌,她还是无语。叶青瑶大概能体会到这个妇人的固执与迂腐源于何处,但是她不理解——这个世上,为什么有的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,仍然甘愿做一个他人的奴隶!
“计夫人,为自己活一次吧,”叶青瑶不禁叹道,“这宅子里大大小小,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,平日谁再有什么不是,到底算家人了。现在家中有难,家人本该齐心,倒是外头还没能吃绝户,里头先分崩离析了。这宅里每一个人都有着聪明的头脑,却都为了一己之私干着愚蠢的勾当。你们最缺的是团结,而不是缺个男人来倚靠。任何问题要解决,还是得靠自己……”
计夫人嚅嗫着嘴唇,干巴巴地说道:“道理人人都懂,但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。要团结,你去团结吧,我没本事团结她们。”她的另一只手脱下腕上一串紫檀佛珠,虔心地一颗颗盘着,一边对着火盆喃喃道:“唉,罪过哟罪过哟,老爷你就恕罪他的胡言乱语吧,阿弥陀佛……”
……
那么,现在。
四奶奶进了一间小楼,门口有个佩刀的兄弟叶青瑶看着眼熟,仔细一瞧好像就是早晨郭二当家的下属。那么她到底是要见个谁,不言而喻。
嚯,还真是巧,正想找谁,这便找到了。
叶青瑶绕了一圈,从小楼背后翻上,正好这时临近暮色,这背阴面的一角并无人会看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