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清菱将诸人行事按着年份一一列了出来,又把三人所行相交之事挑得出来,另又有被李程韦攀咬之人的姓名、履历、派系,再有吴益今日行事动用到的人力,只觉得越写那一条线越是清晰。
京城何等大的地方,巨贾豪商那样多,李程韦从一介布商到得今日,不过短短数十年,靠的却并不是新产业,也不是新做法,他所经营的布匹、马匹、茶叶、酒水等等,乃至而今的质库,全是京中早有的产业。
李程韦底气并不足,家资也说不上巨富,能有今日,除却儿子、女儿的婚姻起了力气,最要紧的是靠了现今妻子娘家的酿酒权。
可京城之中有酿酒权的何止他这一家?
自淳化二年朝廷停罢四百七十二处榷酒之所,不久之后,便行“实封投状法”,即官府张榜招人出价买酿酒权并卖酒权,商户们将自己拟出价格写在信封之中上交官府,最后酿酒并卖酒权会给到出价最高之人。
李程韦在京中托着丈人的福,拿下了三处坊市间的酒楼,可其余地方却并归于他管,只凭着这三处,想要有他今日,便是做梦也不可能。
季清菱早自京都府衙之中得了李家的情况,无论每年缴纳赋税、府中仆妇人数、店铺中雇佣人数等等,俱是清清楚楚,倒推回去,光凭李家在京城里的生意,他不过也就是个寻常富商而已,可加上他在魏地等地的产业,却又全然不一样了。
按着季清菱自颍州收到的消息,李程韦老家那一户“陈家”,泰半人都是去了魏地,俱是帮着李程韦买卖茶叶、酒水,乃至淮盐,与在京城或是在其余地方并不同,于魏地当中,李程韦不需要与其他商户分割生意、客人,几乎有人在的地方,都有他的铺子。
能做到这一点,寻常人想都不敢想,可李程韦不但敢想,居然还当真做到了,更有意思的是,在魏地之中他一般没有把产业放在自己名下,而是挂在了颍州其余陈氏族人名下。
如果不是机缘凑巧,季清菱特意派了人专程去颍州查探,顺藤摸瓜,谁人又想得出来,魏地那二十余个州县里头,竟是开了有四十余间酒肆、三余间茶叶铺子、淮盐铺子,而这些铺子的主人明面上看起来不见经传,又各不相同,实际上,全是一人的产业。
一一而魏地,恰恰就是魏王赵颙的封地。
这样扶持一个商户,把封地中所有的钱都强塞给李程韦来赚,赵颙又不是疯了,他图的是什么呢?
第772章 优越
季清菱这一处在后头细细探究,等到接近子时,足用了七八张纸,才把自己的推测一一写完,她见顾延章并无回来的影子,便也不再等待,吩咐厨房里头坐着热水,又温着粥,自上床睡了。
次日一早,依旧不曾等到人回来换官服,倒是秋露跑进来道:“街上里正过来知会说今日起宵禁,请咱们府上晚间过了亥时便莫要出门了。”
天子大行,政权正是交替之时,更何况眼下还不晓得新皇帝是谁,京都府衙要宵禁倒是很正常。季清菱便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知道了,并不当做什么大事,又交代下去,叫府上人若无什么大事,便是白日也莫要出门,若是有心,在家中为先皇祈福便是,不需出门烧纸祭奠。
等到得下午,厨房中有人过来向季清菱禀话,只说菜价翻了五倍,肉菜也翻了三番,因京城之中大半店铺、商贩均已罢市,以示哀悼。
且不说外头百姓这般行状,提刑司中,顾延章还在在翻阅那智信和尚的供状,同胡权二人一并推敲,忽然却见外头衙役领了一名内侍服色的宦官进门。
“却不晓得哪一位是胡权胡公事?”
那内侍一踏进屋子便即问道。
胡权站起身来,道:“本官正是。”
那内侍又问道:“哪一位是顾延章顾副使?”
顾延章应了一声。
对方忙道:“宫中有旨,宣你二人即刻进宫觐见。”
顾延章并胡权二人对视一眼,交换了一个眼色。
胡权为官多年,行事谨慎,此时听得宫中有旨,第一反应不是即刻领旨,却是问道:“不知是哪一位的旨意?”
那内侍道:“太后旨意。”
胡权犹豫了一下,道:“后宫见外臣,怕是有不妥……”一面说着,一面转头复又看向了顾延章。
大晋为防后宫与外臣相互勾结篡权夺位,内外之分相对严格,张太后撤帘之后,便是想要宣召成年的张瑚进宫,都不便太过频繁,只有张璧少时因为年纪小,此时虽然稍大一些,却借着去资善堂读书的借口,才能进出禁宫毫无阻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