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用臣道:“臣也不知,只是从前吴翰林曾因弹劾范参政获贬,去了潮州任职,后头邕州出了事,他获罪回京,其时也是范参政主事……”
他口中说着不知,可字字句句,俱是有的放矢,偏偏又句句属实。
邕州被围才过去没几年,杨太后亲眼得见过,自然清楚,听得脑门都要冒出火来。
好呀!
还是个清名自诩的士大夫呢!在这文德殿上,因私情而祸国事,这样的蠹虫,怎的还能留着!
她气得心中发紧,一面想着一会顾延章要进殿,复又问道:“若是解释不利,那顾延章可会因此受得什么牵连?”
一向有话说话,毫不迟疑的崔用臣,这一回,却是低下了头,支支吾吾起来。
杨太后等了半日,得不到回答,转头见得崔用臣低眉顺眼的样子,没有朝着自己,却是朝着下头站着,便循着其人面对的方向看过去。
正对着的,竟是范尧臣。
她登时悟了过来。
是了,说是并不耽误,又怎么可能真的不耽误。即便回了提刑司,这一处,可是得罪了参知政事!
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,可差事交给其人去办,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,给丢得这样一个大脸,范尧臣当真会没有半点芥蒂吗?
想到此处,杨太后也有些揪心起来。
那顾延章虽是年纪轻,长得俊,可人却果然如同先皇所说,十分靠得住,是个难得的人才。而范尧臣更是不负其名,乃是先帝肱骨之臣,亦是自己同儿子的大功之臣。
本还想着这两个人将来都能好好用起来,如若有什么能搭在一起做,自然最好,可若是两边因得此事生分了,闹得难看,将来自己,又该站在哪一边才好?
杨太后还在纠结,外头仪门官已是唱了名。
是知都水监主簿公事的顾延章。
正在说话的官员顿时闭了嘴。
满殿人都往后头看去。
杨义府站在角落处,一颗心已是轻得要飞了起来。
第908章 打烂
有时候,不患寡而患不均。
同样是蓟县顶尖书院出身,又有同窗之谊,还是同年,叫杨义府怎么能忍得住不去同顾延章比较?
可比来比去,没有一次是让他觉得舒坦的。
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,杨义府自负并不比顾延章差半分,两人在书院之时,排行其实是半斤八两,而论及个人,论及出生,一个是商贾出身,一个是世家大族,孰优孰劣,一看皆知。
等到了科举之时,那顾延章娶了延州六亲不在的孤女为妻,自己则是得了参知政事范尧臣的嫡女,其中差别,更是连放在一处比,杨义府都觉得帮对方丢脸。
可所有的优势,在殿试之后,便天翻地覆了一般。
顾延章点了状元,他只得了一个靠后的二甲。
原本以为是靠山的岳父范尧臣,鼠目寸光,不知变通,连了数次拖了自己的后腿。
顾延章去了赣州任通判,自己只得了个襄州谷城县的知县。
顾延章回了京,在学士院中修赦,又任随军转运,南下平叛,因此得功。而与此同时,自己却是在学士院中修书。
顾延章已是做到了提刑司副使,自己依旧还在学士院中修书。
两人的差距越拉越大,哪怕时时安慰自己,这般急功近利,爬得越快,摔得越快,可每每见得对方顺风顺水,杨义府的一颗心,还是如同被虫蚁啃噬一般。
酸楚了这样久,今日终于能畅快一回,便如同久旱逢甘霖似的沁人心脾,清甜入肺,叫人如何能不高兴?
他偏过头,期待地看着对方自殿外走得进来。
顾延章很快到得殿上。
虽然仓促,他却还是换上了朝服,到得前头,先朝杨太后行了一礼。
杨太后连忙道:“顾卿免礼。”
又和声问道:“我已是听得他们说了,这一阵子多亏顾卿领着都水监上下去查验清淤通渠之事,却不知结果如何?”
顾延章道:“启奏太后,臣领圣命,依着范监丞所差,与都水监并左近部司抽调的水工五十四人一并按行汴渠,沿途勘测地势水深,另又加以试验,由此可知,都水监前次所说导洛通汴之事,并非不能,确为可行。”
他这话一出口,满殿都为之哗然。
站在前头的黄昭亮、孙卞等人,已是转向了他,俱是面色沉沉,个个有话要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