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头房舍乃是新建,因造得仓促,看着实在寒酸,同村子里的黄砖房看起来差别也不大。
自各部、司中抽调而来的三百余名官员,尽数居于此处,除却几个官职高的两人一间,其余俱是五六人挤作一间。幸好都水监还没有扣索到底,没有给他们置通铺,而是一人得了一张床。
曹大经做官已是二十余年,可无论是得官前,还是得官后,俱是不曾像今次这样惨过。
虽然极力压制,也强迫自己帮着去解释,安抚下头人的情绪,可若说没有怨言,自然是不可能的。
事情多就算了,住宿情况竟是令人发指的差,伙食上头虽然不能说简薄,却叫人半点夸不出口。
一群早已得了官的人上人被关在此处,从前哪怕外出任官,一路也能住在驿站当中,条件再差,也决不至于像此时一般。
众人动也动不了,出也出不去,人人怨声载道,痛骂顾延章、范尧臣的声音,只差把屋顶都掀翻了。
不过一夜功夫,谁曾想,竟是有这样大的差别。
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
住在这一处已经好几日即便未必能叫得出院子里的人的名字,看着却多是眼熟的,他迎面遇了人,口中连连招呼,却没有多问,足下半分不曾停顿,径直朝自己那一组的算屋中走去。
虽是还不到点卯时分,屋子的门却是大敞而开,一进得门,曹大经便听到里头此起彼伏的算盘木珠击打声响,三十余个挨得紧紧的位子,已是有二十余个上头坐了人,个个不是低头算数,便是在扬手打算盘。
曹大经在屋子里扫了一眼,很快就见到了与自己同屋的几个人,众人尽皆没有留意他已经进门,各自埋头做事。
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,才落了座,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,几个自己组内的官员手里头或提着篮子,或提着铜壶,或领着篓子,三三两两行得进来。
第921章 省工
众人一进得门,其中便有一人叫道:“早饭已是取来了,快些来吃!”
那人话已是落了音,一时却无人去理他,过了好一会,才有人稀稀拉拉地上前取了吃食,也不回位子上,而是坐在前头的桌边简单吃了。
一屋子人热火朝天地埋头干活,只是过了一夜功夫,这屋子里仿佛就变了天一般。
曹大经实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,忍不住摸去角落,寻了个同自己一屋住的人问道:“今日这是怎的了?”
那人先前还有些听不懂,反问道:“什么怎么了?”
曹大经便道:“今日怎的人人来得这样早,还有人特去取了早饭……”
他还有后半句话,被吞回了肚子里。
那话便是—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为何只我一个人不知?
虽是不愿意承认,可今次之后,曹大经已经很是清楚自己并不适合做这个头领之人。下头人管不住就算了,还半点不知道其中异动。若是放在军中,怕是外头都起了兵变,他还在大帐安睡。
那人听得他问话,奇道:“你竟是不知道吗?昨夜你不曾得见,也不曾听说?”
“得见什么?听说什么?”曹大经更不解了。
对方也不卖关子,直接道:“昨晚顾公事来了。”
曹大经莫名其妙,道:“顾公事来不来的,又有什么影响?”
顾延章乃是主理此次导洛通汴之事,而河阴瓦亭子这一处住的三组人,负责的乃是核算水利最要紧的一段,他十日有四五日都住在这院子里头,虽是早出晚归,可想要看到他,却并不很难。
那人似乎是没想到曹大经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,想了想,顿时了悟道:“是了,昨夜你不在,回得又晚,想是不曾听人说起——隔壁管算水柜那一组当中有两个人,一人姓罗,一人姓秦,才得了宫中诏书,俱都得升了一级,另有同组的八人,各自减了磨勘,有减一年的,也有减两年的,最好的那一个,得减了三年,还给顾公事直接抽走了……”
曹大经听得头皮都发起麻来,失声叫道:“果真有此事??”
那人口气里头全是羡艳,道:“自然,昨日黄门来颁的旨意,人人都看着,怎的会假?”
又道:“另有赏银二十,那一组人各自分了……”
比起前头那些好处,这赏银二十虽是丰厚,却也算不得什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