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封奏章,很快就被递进了杨太后的桌案上,可究竟能不能信,朝中却无人敢于拍板。
按着都水监原来的计划,本当要再过十余日,才能竣工,眼下明明前头工期近半时,沙谷口营地里头还民伕不足,正四处招募,后头虽然人是够了,可时间才过去多少?这是当真提前竣工了,还是那顾延章在夸夸其谈?
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,官员为图封赏、晋升,偷工减料、胡乱施为,导致最后出得大乱子,或是早已送得请功奏章入京,其实当地一地鸡毛。
经历了前一段时间众人攻讦范党,杨太后已是认定自己今后不能只偏听一言,是以只好等着皇城司并京畿左近转运官兵其余官员的上折,好两相对照,才晓得那一处是否当真已经妥当了。
谁知还未把其余地方的奏章等到,就先等到了奉命去监查的王从惠。
自己一直用着的人,再如何无能,却也比其余生人值得相信些,是以纵然已是很是嫌弃,杨太后还是耐着性子,复又问道:“何时通的?怎么通的?那情况如何?可有什么问题?”
她一连发了好几问,全然把王从惠心中已是备好的稿子打得乱了,叫他在肚皮里翻了又翻,复才找得出一一对应的话来,然而那“怎么通的”并不在准备当中,便拼命回忆当日领着自己四处查看的都水监官员所说,此时拿来复述。
可王从惠当时听着觉得简单的话,因其实并没有真正搞懂,此时解释起来,难免有些颠三倒四。
他见得不对,只好囫囵带了过去,将几个问题简单回禀了。
王从惠一面答,上头杨太后一面问,她问题甚多,俱是围绕那新渠是否得用并黄河水情,另有汴渠上游水深等等,其中有过半不在王从惠的预计当中,当真是答得磕磕绊绊。
然而无论如何,最终的结果还是十分明显。
内侍官去得沙谷口,亲眼看到那渠已是通了,并非都水监骗人,既如此,安丰军并蔡州的粮药自然也能运往南边。
杨太后很快将事情敲定了,官员们各自领了命,依序告退而去。
一如既往的,范尧臣被留了下来。
等到人走得干净了,杨太后便急忙将王从惠召得上前,只道:“那顾延章甚时能回京来?”
这个问题,王从惠如何能答得上来,只好道:“若是顾公事心中挂着回京复命,走得快的话,怕是这一二日便能到了。”
第959章 离间
听得说顾延章就要回京,这王从惠又是个屁话也答不上来的,杨太后也懒得再同他多问旁的,只打算等顾卿回来,再做打算。
她想了想,顺口问道:“你此处去沙谷口,可还有什么其余事要事待回?”
王从惠一路上准备了许久,也没多得几分发挥的余地,见杨太后这话中之意怕就要撵人了,又见得上头左边站着的,不是崔用臣,居然是那许继宗,心一狠,咬牙道:“倒是有一桩事情,下官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当,思来想去,觉得还是当同太后回禀一番。”
杨太后问道:“何事?”
他一面说,一面拿眼睛余光看了看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范尧臣,复才道:“臣抵达之时,正逢洛河入汴未久,沙谷口的营地里头办团席,臣等还未进门,便听里头呼声如雷,几乎要冲天震地——却是那数万民伕正高呼‘公事’二字!”
“此二字又是何意?”杨太后奇道。
王从惠便道:“众人呼的乃是管勾都水监公事顾延章之职,代称尔。”
杨太后微微颔首,却是松了口气,面上也带出笑来,对着下头的范尧臣道:“看来范卿今次举荐甚为妥当,能使民伕俱是高呼其名,这顾延章行事周全能干,果然很是得人心。”
眼下殿中的人并不多,杨太后口气软和下来,一时间连气氛都好了起来。
范尧臣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也不搭话,一副并不积极的样子。
实在不怪他不热乎。
表面上看起来,顾延章主理导洛通汴,乃是他所举荐,并且不负众望,不但解决了各项困难,还能提前十数日竣工,其实是给他挣了面子。
然而好生刨一刨底子,对方却明明白白地在同自己划清界限。
直到现在,范尧臣还记得自己复职回得中书之后,见得被压在公厅公文篓子最底下的奏本时心中的恼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