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城新复,自然要招徕人才,只要去了,半年之后,便能拿该地户籍。
李劲先还未想到,与同窗谈起,对方却半开玩笑说了一句,道:“延州城地又偏,文气又薄,得了杨平章过去,又许诺户籍,若是明年请开恩科,怕是能取上许多人,比起咱们在简州这般辛辛苦苦读书,还是人家好——可惜那一处太乱,战火不休的,有得命去,未必有得命回,不然我倒是想去考一回。”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多少人日日夜夜挑灯苦读,便是为了那一个进士身份!
延州地偏,又是才复,得了杨平章在那处坐镇,他亲自向朝中请开恩科,取的名额肯定会比往年多。
那一处文气本弱,名额一多,机会便多。
自家在简州中不了,难道在延州也中不了?
如果在延州还是中不了,那便当真要另寻一条出路了!
趁着此时人人都怕战事,富贵险中求!
拿定了主意,李劲便变卖家产,果然带着妻子同才三岁的儿子来了延州。
他在城内赁了一处屋子,在里边埋头苦读,妻子则是一面照顾儿子,一面绣些荷包、手帕,种了点菜地来补贴家用。
这一回他孤注一掷,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来了延州应考,心中期望与紧张,可想而知。
前二日还好,他自觉答得并不差,可最后一场,一见到那策问的题目,他便懵了。
“……城复一载,多有烟火盗贼、流民荒地……”
“……以所闻见而言之……”
竟是向士子询事,考查一州一城的详细治理方法。
发解试由各州各自出题,一般主考官不是录事参军,便是通判,不同州府所考的内容往往天差地别。
可李劲考了数十年,也收集过其余州府的发解试题,少有见到这种题目。
比如简州的发解试中,一般都是引经据典,抽取某一段文义,让士子引而论之。
来到延州之后,他也特意打听过,把往年延州城的发解试题都拿来研考了一回,只觉得同简州相差仿佛,并没有什么出奇的。
谁又能料到,这一年的会考得这般偏门,这般细致?!
如果只是考治理之法,那就好写,总而概之,再分列几个论点,套用几个圣人言,又借几个名臣的典故,结尾升华一回,细细琢磨了文笔,写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,这便妥了!
可题目之中列得这般细,“烟火盗贼、流民荒地……”竟要考生一一对应,给出确切应对之法!
这要怎么写??
第208章 解试(中)
防火防盗,除却教化民众,使其多羞耻之心,知道德,多谨慎,多巡视,难道还有其余办法?
若是知道好法子,大晋又怎的会有如此之多的烟火之事层出不穷,禁之不绝?!
还有流民荒地。
流民难治,世人皆知,荒地难理,众所共睹,遇上这些个难题,便是那等名臣良相,都要为之头疼。
能有那本事,他便不坐在这考院之中答卷,而是站在崇政殿中同天子一齐论政了!
这当真只是一州发解试中的策问题吗?!
然而既是出了这题目,便是再觉得奇葩,也不能不作答。
李劲瞪着眼睛,等好容易恍过神来,已是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。
他看那题目,顺读一遍,倒读一遍,通读一遍,细读一遍,读来读去,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的,只得胡掰了又乱掰,高谈阔论,引经据典,把能想到的都写了,又细细整理了一番文笔——抬头一看,日头都落到一半了,慌忙把文书誊抄一遍,只抄到一半,外头锣声便响了起来,早有人来硬邦邦地收卷。
写到后头,李劲的手都抖了,可惜还是没有抄完,后来收卷的来抢卷子,他怕撕了自家的答卷,只得哭着看着那人把卷子给缴走了。
下了这样多回场,到得后头,几乎是一场不如一场,今次居然连策问都未能答完,这叫他有何脸面回家,又如何面对下半辈子。
发解试三场三日,全考下来,早已累得人要脱一层皮,况且最后一场又遭了这等噩事,他满脸是泪,硬顶着一口气出了考场,才靠在树上,就觉得自家浑浑噩噩,头通脚软,恨不得此刻天塌下来,把自己砸死,便不用再去想事情。
他昂着头,眼睛睁着,却是眼前一片黑,什么都看不清了,眼泪鼻涕更是一齐往下流,一刹那间,似乎有片刻功夫,整个人都晕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