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他们本是在城外营地处等候着,准备相送,不想等了半日,也没有见得人与车队出来,又因北门口人群太多,守卫的人担心生乱,已是将城门关了,消息晚了许久才送出去,使得他们此刻才回来。
有了这一拨人的加入,原本促襟见肘的人力终于得以缓解,还没等在城门下维持秩序的兵丁们松一口气,已是从蟠桃路后头传来一阵人声。
“官人且先莫走!”
随着人群分开,七八人簇拥着一把大伞朝前而来。
这伞比起寻常的伞要大上两三倍,伞面上一层又一层地贴满了纸条,上头写满了名字,按满了指印。
是万民伞。
兵丁们并不好拦,便把他们放了过去。
当前两人将那伞高高举起,也不说话,只红着眼睛看着马上的人。
顾延章翻身下马,行到前头,把那伞接了过来。
人群里头登时传来一阵掌声,又夹杂着哭声。
他举着伞,对着来送行的人群躬了躬身,再无一句话,只跃上马背,打马掉头,便往城外而去了。
随着城门的关闭,百姓的哭声也被留在了高高的城墙、厚厚的城门里头。
第358章 不公
车厢里沉默极了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等到见得后头的赣州城门关上了,季清菱才慢慢地将车帘放下,倚回了座位的靠背上。
她此刻心中难过得很,不晓得是什么感觉,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,只闭上眼睛,缓缓地呼出一口气。
秋月坐在对面的小几子上,旁边挨着的则是秋爽。
这个从来面上带笑,心憨又心大的小丫头,此刻连手帕都忘了用,正拿手背擦着眼泪,而秋月更是把头转到一边,只恨不得找个地方好好哭上一通。
过了好一会儿,秋月才缓过神来,趁着眼下这一段路还算平坦,给季清菱倒了一杯茶,递了过去,小声道:“姑娘润润嗓子……”
季清菱接了过去,把茶盏捧在手中,并没有喝,只坐着发呆,脑子里头空荡荡的。
她还没能从方才的情绪中脱出身来。
小半个时辰之后,马车停了下来,不多时,从外边传进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。
是赣州城的州县大小官吏在半路给顾延章送行。
那些应酬声,全不同于方才在州城之中百姓们的字字带血,撕心裂肺,是得体的,规矩的,并无出错的。
听得那些个官场上惯用的话术,季清菱终于渐渐回过神来,心中却只觉得更是难过了。
官吏们送了十里。
这已经是极亲近的亲朋好友才会送的距离了,从礼数上,当真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。
可季清菱总认为,这压根比不上方才在州城之中,百姓们的一声哭。
一整天的行路,从上到下,顾府中人都是郁郁的,连话都少说,歇脚的时候,也没人有心情好好吃饭。
晚间到了驿站,众人各自歇息,盥洗过后,季清菱偎在顾延章的怀里,抱着他的胳膊,只觉得对方的身体少见的有些硬邦邦的。
她也不说话,只拿右手去寻了被子里顾延章的手,与之十指相扣,轻轻拉了拉,又挨得近了,仰起头,亲了亲他的脸。
顾延章的身子终于慢慢柔软下来,长长地舒了口气,也不说话,只把季清菱抱在怀里。
两人静静地依偎着,直至半夜才次第睡去。
次日一早,季清菱一醒来,就见得顾延章睁着眼睛,一副早醒了的模样。
她有些心疼,也不晓得是在心疼对方睡不着,还是在心疼对方的难过,抑或是两者都有。
“五哥。”她轻声唤道,“我已是问过了,田通判官声并不差,是个板正君子,应会做个好官。”
顾延章把头点了点,只道:“我晓得的,只还是有些放不下。”
这日依旧是早起赶路。
因为出行时万千百姓相送之事,众人心中都有些提不起劲来,只一心行路,连话也少说。
直至过了潭州、鼎州,快到襄州的时候,一群人才慢慢恢复到了往日里头正常的状态。
季清菱心思细腻,很快便察觉出下头人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。
顾府的规矩从来都很严,这是她刚开始的时候就立下的,哪怕原本只有秋月一人,也一般的是有功则赏,有过则罚,赏得重,罚的时候也全按着规矩来。
因为这,仆从们行事一惯都非常认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