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是那等身家清白,世代诗书的人家,越是看重名声,家中女儿不能生育,还不叫夫家兼祧收房,一旦传扬出去,就要遭人耻笑,给人指指点点,他们是最受不得的。
这种事情,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吞,还要瞒着。
分析透了其中干系,智信当真是半点也不怕。
柳伯山确实有不少学生,此时也有些有出息的,可他会把家中这般丑事拿出去给学生说,请他们帮忙吗?
后宅之事,他哪里好意思插手!也不怕被人指着鼻子笑!
当真叫人帮了忙,只要谁敢对自己罗织罪名,构陷缉拿,他智信行得正,坐得端,嘴巴都不吃素,手段更不可能吃素!
是以当那顾夫人过来的时候,他应付起来,是丝毫不怵。
怕个屁啊!
便是她那夫君来了,自家都敢昂首以对。
纵然是状元郎,纵然从前听说在赣州有过一番手段,可眼下已是回了京,便要老实按照京城的规矩来!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,一个小小的户部勾院,而今可怜见的在学士院里埋头修赦令,能耐他何?!
便是这一个姓赵的看重,等到新皇即了位,那一个姓赵的坐在上头了,难道还会看得重他?难道不会护着自家?
智信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,正好整以暇,从容相待,可他万万没有想到,竟会突然出现这一桩事!
吉州、抚州叛乱他是知晓的,可什么时候,叛军竟是转到了广南西路,还去了广源州??
这还罢了,为什么那顾延章会使这般狠毒的招,竟把自己的名字说与天子,叫自己半点应对之术都无法可想!
他便不怕死后下那阿鼻地狱吗?!
还有那顾氏!自家不过是当面拒绝了她而已,她竟这般眦睚必报,恶毒心肠,致使那姓顾的行此辣招!
一面想着其中厉害,智信颓然地瘫在地上,好容易才渐渐醒过神来。
僧录司要选人去广南,想都不用想,必当无人回应,世间像智缘那样的傻子毕竟还是少,到得最后,定是又要强行指派。
可这指派,无论如何都不能指派到他智信头上!
不能去!
叫其他人去!
广南那个地方,去了焉还有命在!
况且自家身上还背着要紧事情没有来得及做,又不是李程韦,年年都帮那一位赚得金山银山,凭着这一点,说话也能多几分脸面,若是叫那一位晓得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才惹出的事情,便是将来万幸回得来,估计也难有什么好日子了……
想到这一处,智信的眼神慢慢严肃起来,面上也透出几分狰狞与决绝。
天子亲口所点,自己又不是那等朝臣,有本事也有资格抗旨不从,可却不是半点应对之策都找不到。
直起腰,智信慢慢坐了起来,环视了殿内一圈。
密密麻麻的蒲团、高大的佛像、不远处的桌子、桌上的供品,还有桌旁不远处斜斜竖放着的那一根——
禅杖。
第397章 接引
与寻常竹苇所制、戴顶上包软头的禅杖不同,这一支乃是木制,杖身漆着红漆,顶端嵌着包金的铜头,远远看去,便叫人知道这乃是高僧才能有的,极显身份。
两年前,自家“算”出了安国公府老夫人的长子将在三个月内得天子同意承爵之后,仅仅过了月余,朝中旨意便下发了,老夫人心中感激万分,令人特制了送了过来,说是可以充给自己行路过桥之用。
杖身沉重,十分坚硬,比起铁棍也不差什么了。
看到那禅杖,智信咬了咬牙,硬撑着站起身来。
殿中只剩两个十来岁的小沙弥,俱都气力有限,做不得用。
他吩咐殿中二人道:“去将冯行者叫进来。”
小沙弥连忙跑了出去。
不过眨眼功夫,守在门口那一个相貌不起眼的行者便走了进来,并把殿门给关了。
智信深深吸了口气,对那行者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并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,又把手里那一根禅杖递了出去,指着自己的左腿,道,“冯兄这便请罢!我晓得你是练过的,还请手里掌着点力,打折便好。”
骨头折了,便是天子也不好强行要求自己去广南了罢?
就说听说了能去广南宣扬佛法后,自家一时激动,在去阁楼寻藏经好带在身上的时候,不小心从楼梯上失足掉了下来,摔断了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