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妇人身上穿着一身棕黄色短缎松竹梅图锦裙,光看打扮,活脱脱就是个富商家中的,可站在这男子面前,却压根就是个下人的行事。
这男子看上去才五十出头,其实还差两三年,便要满六十了,只是因为保养得好,脸上比起寻常四十多男子还要皱纹少。
这人是京城数得上号的富商,唤作李程韦,他早年靠着马匹、丝绸、茶叶买卖起家,后来又从延州往北边走了两年商线,赚了大笔银子,再过得几年,也不晓得做了什么生意,竟成了京中首屈一指的富户。
他听得那妇人这般答话,却是皱了皱眉,问道:“官府说甚时要出发?”
那妇人连忙回道:“好似是今日早间出发,如今应当已是在路上了。”
李程韦几乎立时便坐直了身体,眼睛也眯了起来,厉声喝道:“眼下人都走了,你才来同我说这话?你是吃干饭的吗?!”
他顶着一张圆脸,便是骂起人来,也并不怎么凶,可那妇人却是吓得脸都白了,咽了口口水,磕磕巴巴地道:“昨夜……贱妾昨夜就想同老爷禀报,只您不在府上,一时也不好去寻……”
她当着这一位的面,自然不敢把话说得那般清楚。
昨日见得僧录司中的人过去,自家便立时回了府,偏那时老爷不在家中,等了半日也没等到人,只能在门房候着,连觉也不敢去睡,生怕错过了,便要挨骂。
李程韦只要夜间外出,家中人便少有能知道他确切的行踪的,这妇人平常做的差事也不算要紧,自然下头人没有一个愿意帮她去寻人——实际上,便是她自己,也不晓得这事情究竟算不算顶顶要紧。
然而此时此刻,见得家中老爷的反应,那妇人心中却是又是惧怕,又是庆幸。
还好自己确确实实是一夜未睡,一直在门房守着,否则还不晓得是个什么下场。
李程韦坐直了身子,质问道:“圣上怎的突然会点了智信和尚过去?”
那妇人头缩了缩,声音都低了两分,道:“想来是管和尚那个地方的官推荐的罢。”
李程韦目光森冷地看了她一眼,问道:“你着人去打听了吗?”
妇人瑟缩了一下,点头道:“问了……问了一两个寺中的和尚……”
李程韦把手中茶盏“噔”地一下坐回了桌上,滚热的茶水立时就溅了出来,他却是半点不做理会,只阴着脸道:“我每日使银子养着你这等蠢材,只想着出了事能抵点用,偏都是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的,你还好意思吃我的米?”
那妇人半句话都不敢说。
李程韦怒道:“把李成大给我叫进来!”
那妇人被狗撵似的跑了出去,只恨爹娘没给自家少生两条腿。
李程韦在位子上坐着,他发过了火,脸色却是极为难看。
僧录司里头管僧侣的官,几乎个个都吃过智信的影子,怎么可能把他荐去广南。
眼见这一两月就要用上的人,眼下居然莫名被遣走了,这又是个什么原因?虽然他并不管着智信,可两边多多少少也有些互帮互助,若是被那一位知晓了自己提前得知了信,却是没去搭把手,挨一顿排揎是少不得的。
第402章 探究
李程韦虽然只是个商人,然而自古财多即可通天,凭着他今日的身家,无论说话,还是做事,都有了不小的底气。
他眼皮子并不浅,早年才起家的时候,哪怕每年的进项除掉花销之后,所剩并不多,也要花大价钱去请了好先生在家中给几个儿子开蒙,后来更是挖空心思将儿子又送去白马书院求学。
奈何许是因为材质问题,李家的几个子嗣书读得都很一般。
读书乃是为了科考,科考便是为了得官。
科举得官不能,他索性便换了个法子给儿子求官。
他虽然帮着那一位做事,明面里头,却并不能同对方有太多牵扯,在这方面,是得不了什么助益的,只能自己想办法。
纳粟官能得的职位向来有限,还很容易被流内铨派去其余偏远州县填空,若是不想被随意分派,每隔几年,还要使大力去活动,李程韦算过账,觉得甚是不划算,便不肯做这笔买卖。
他选的是另一条路——给儿子娶亲。
大晋厚嫁成风,若是女子嫁妆不够丰厚,是要被婆家甩脸色看的。然而宗室却是不同,他们嫁女儿,不但不用倒贴嫁妆,还能捞上一大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