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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义府怎么可能没有想法,金明池里头那一大池子鲤鱼下的崽都没他想法多。
然而当着范尧臣面,他却是做足了样子,道:“岳父,我实话与您说罢,自得知要去广南,我已是把能找到的书册、文集全数都拢在了一处,又四处打听广南气候、情形,一心只想不辜负您这一番苦心……只那日见得真娘……小婿实在……”
自古忠孝都还难以两全,官途与陪伴妻子之间该如何做选,换得任何许多官员都不会有半点犹豫。
杨义府这般表现,看在范尧臣眼里,既觉得他不够大气,婆婆妈妈的,可因为顾忌的是自己女儿,又不好嫌弃。
确实,从岳父的角度来看,这般做法实在也比弃妻子不顾,一心求前程来得好。
虽然撇却个人情感,如果站在一旁来看,这般做选,实在是不对。
范尧臣便道:“实在怎的?你只直说罢,若是想要去广南,我叫你岳母把真娘接回府,自会帮着你照管,旁的不用担心。”
杨义府犹豫了半日,问道:“我若是不去,岳父白使这样多力气……不晓得那空缺又当如何填补……”
范尧臣道:“你若是要留下来,我也不勉强,后头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,我自会安排。”
杨义府听得这话,便一副壮士扼腕的样子,道:“岳父,小婿已是想得明白了,纵然随军广南实在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运道,可若是真娘有了什么闪失,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!”
第494章 插手
敢说这样一番话,杨义府心中自是认真权衡过的。
一样是推辞差事,用不同的理由,效果完全不同。
如果当日直接说不愿去广南,任谁看了,都会觉得他是在挑肥拣瘦。
可此时经过范真娘惊胎、他亲力亲为地延医问药、范姜氏主动问话等等铺垫,再来说一句不能去,他便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。
是“不能去”,而不是“不愿去”。
两者截然不同。
便是岳父觉得自己这行事不妥,可只要岳母与真娘在,自己又在京中,便全不是问题。
自己是为了范家女儿才不去广南,于情于理,都得给些回报。
范家女儿怀有身孕,为了照顾这一个,自家的下一轮差事,哪怕不在部司之中,也定当会在京城附近。
这便足够了!
如果不幸还要外放,凭着自家之能,再有岳父在后头运作,最多过上一年半载便能回朝。
况且过上一年,孩子已是出生,只要拿小儿来说事,想要回京,应当也不难。
只是碍于岳父在政事堂中,又是宰辅之职,为避亲,自家终究不能入御史台,实在也是可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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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义府这边盘来算去,总以为自己做得十分圆满,可他再如何厉害,也不过活了二十余载而已,那点装相对付寻常人自是不在话下,可碰着身居高位,见多识广的范尧臣,又如何能全然混过去。
女婿的盘算,范尧臣纵然猜不出十成十,也能看出个影子。
这一个刚回来的时候,便委婉表达过想要留在京中的意思,如今候了这样久的缺,好容易得了结果,本该欢欢喜喜。
然则上回听得要去广南,虽然嘴里答应得快,也一副全听安排的模样,可看人行事,不能只看说,得看做。
惊个胎而已,这女婿的反应,着实有些太大了,无论是亲自请大夫、色色悉心相问,都有些大违常理。
——当真这样细致,这样担心,如今胎也已经坐了两个月,他又怎么会不知?早该把大夫请在家中候着了。
不过这到底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,全无凭证,点破也没有意思。
范尧臣是男子,虽也疼女儿,可看重的东西,却与范姜氏不大一样。
在他看来,范姜氏夸得上天的,其实未必有那样重要。
男儿不能出人头地,不能封妻荫子,不能有大事业,便是再体贴,他也觉得有些不得劲。有一分给你一分,那也只是一分,可若是有十分给你三分,毕竟也是三分!
经历的事多了,范尧臣早不像从前那般性急如火,嫉恶如仇,对晚辈也宽容了许多。
女儿已经嫁了,只要大品无缺,有时候使点小心眼,也就随他去了。
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