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根长枪、三十二支箭矢几乎同时破空急射而去,其势如石破天惊,远远望去,仿佛天空都被割裂成了扭曲的数块。
长枪与箭矢直直奔着交趾的将旗而去,隐隐间好似挟着火光,又带着呼啸之声,将所有攻城的声音、射箭的声音、军卒的呐喊声全数压下。
比起神臂弓,比起其余箭矢,床子弩的长枪靠的乃是枪头圆铁镞的撞击之力,凭着这重重的力道,便能将盔甲击穿,盾牌砸破,兵卒开膛破肚,地面也随之凹陷。
李富宰的将旗距离邕州城墙之上足有四百余步,然而饶是离得这样远,还是能听到远处那恐慌的声音。
不知道是哪一支箭矢,或是哪一根长枪射得中了,竖得高高的那一张写着交趾语“李”字将旗应声而落,立在那一块地方的人东歪西倒,或躲或逃,混乱一团。
正在攻城的交趾兵听得床子弩射出的声音,泰半皆是不由自主地转身回头望去。
顾延章又如何会错过此时。
他转头对着被临时调拨过来的指挥道:“城上谁会交趾话?叫与他们听,大家齐声叫,说李富宰已死!”
那指挥还未反应过来,百余名立在一旁才射完床子弩的兵卒已是此起彼伏地叫道:“李富宰被射死了!”
叫了第一回,第二回时便有了默契。
百余名兵卒齐声喊道:“李富宰被射死了!!”
紧接着,城上会交趾语的兵卒已是跟着大声喊道:“李富宰死了!!”
交趾帐中将旗已倒,乱做一团,便是号令进攻的牛角号声也已经停了下来,不知道是吹号的人死了,还是出了什么事。
此时此刻,李富宰究竟是不是死了,这些隔着数百步正在攻城的交趾兵们,又如何能够辨别?
顾延章并没有给他们机会。
神臂弓就在城墙上,虽然力道软了些,却不是没有力道,木羽箭虽是要省着用,却不是全然没有了。
随着他的一声令下,旗手的一声号令,数百根木羽箭激射而出,不射近,只射远,把城下五十步内的兵卒穿了个透。
而其余守兵则是将城墙上的木料、石块全数冲着正攀在云梯之上,一心朝城墙上爬的交趾兵砸去。
惨叫声四起。
第547章 存亡
比起前几轮,这一回邕州城内守城兵卒的反击力道其实并没有强上太多,可随着交趾军中将旗一倒,城墙上还不住地在叫着“李富宰死了”,便是再笃定的交趾兵,也已是被吓出了一身汗来。
军心一乱,交趾的攻势顿时就萎了下来,三分力道的箭矢射在身上,也叫他们仿佛感受到了十分的痛苦,人人放慢了脚步,犹犹豫豫,不敢再前。
距离邕州南门城墙四百余步开外,李富宰仰瘫在地上,头晕目眩。
他左肩洞开,前边还挡着一个胸口、肚腹漏着个大大的洞的亲兵。
李富宰全身是血,除却血还有那亲兵砸得糊烂的肉糜,碎成糊糊的肠子、肚子、心肝脾肺。
他整个人被一根长箭牢牢扎在地上,与那亲兵一同串成了一串两团肉的串子,便是想要挣脱也脱不开身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人四处逃窜,互相踩踏,并无人理会自己。
仿佛过了一辈子那样久,周围才渐渐平息下来。
交趾帐中无人见过床子弩,更是无人见过床子弩中这最凶残的八牛弩,四根长枪射过来,不但射死了数十人,还射破了数万人的胆,射得满营踩踏不休。
众将不知道床子弩射击的频率,也不从知晓床子弩的弱点,哪怕已经知道盾牌无用,还是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盾牌后头。
躲藏得最好的谭宗只觉得自己的胆已经裂了,正流着苦水,滴答滴答的,渗得他全身都是苦味。
好在他到底是交趾军中副帅,过了一会,没等到城上的下一波长枪射下,终于回过神来,又抖着心把自己的胆子拼了回去,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,指挥几个兵卒去寻李富宰。
李富宰被钉死在地上,满身是血与碎肉,脸与嘴唇都苍白无比——耽搁了这半日,他盔甲里头全是自己流出的血,人也已经快要迷瞪过去了。
谭宗急忙叫道:“太尉,今次不若撤兵罢!”
李富宰全身一时冷,一时热,脑子却还是有着七分清醒。
他虽然倒在地上,看不清城墙下头的情形,可城墙上头那空无一人的景况,却是尽收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