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间,辛夷已然收拾妥当,烛心紧随其后,暗夜的灯烛昏昏沉沉的洒在院子里,他并未多问,心下却已明白她要随辛夷去。
众人一道出府,鸿烈等人要赶去军营,烛心与辛夷同乘马车随张绍出城与等候在城外的精兵汇合。
她坐在马车内并不去看外边的人,他隔着窗幔低声道:“照顾好自己”萧瑟的声音溶在这沉沉黑夜中,她的心间蓦地升起一丝悲恸,努力睁大了眼睛,不让泪水溢出来。
出城之后,远眺军营,火光冲天旌旗猎猎,遮映山川,大势所趋此战必捷。
最后再回望一眼这座沧桑古城,不觉万分悲凉。
十日之后,抵达沣津,一切正如鸿烈所料,主将一死,副将顺随,城内幸存的百姓听闻陇西王带来了救助灾民的粮草和药材,更是将自觉忠义宁死守城的兵将乱棍打死,沣津不战而取。
辛夷等人连夜架起粥棚,开仓放粮施粥,舍药,灾情与时疫暂得缓解。只是他们太低估了人在饥荒年月求生的毅力,周边郡县甚至远在平椋、十渡等地的灾民听闻此信,竟然不畏路途遥远纷纷赶赴沣津讨食。偌大一座沣津城,不过几日已被灾民挤的再无落脚之地,还有灾民源源不断的自四面八方而来,他们带来的粮食早已空空,军营与城内粮仓囤积粮草也所剩不多。
烛心莫名的恐慌:“辛夷,如此下去,我真怕他们饿极了会将我们也吃掉”
辛夷搅动着一大锅稀粥道:“别说傻话”
烛心戳戳她的脊背:“你看那个人,磨着白花花的后槽牙是不是想吃肉?”
辛夷道:“你呀!还有心思玩笑”
张绍紧锁着眉头自军营回来,烛心打趣道:“张将军如今统领着沣津数万大军,镇守一方,为何还这般愁眉不展?”
他叹道:“赈济灾民,是为主上博得了心怀百姓的贤名,可如今连军中都是改为一日两餐,兵将们食不果腹,怨声四起”
辛夷道:“昨日附近几个归降的郡县都开始施设粥棚,或许会有所好转”
张绍怨道:“这粥棚越开,灾民是越多,再无后续补给只怕是”他越想越糟,不敢再多说。
烛心思量一二问道:“河对岸就是南姜边界,我们为何不先借些粮食过来?”
张绍神思一阵清明,转而又叹道:“之前一战,姜王也算仁至义尽,不知此番可还愿相助,况且没有主上手书,我们拿何凭据去求借粮草?”
烛心托腮幽幽道:“或许,我可以去试试,就算姜王不肯相助,陶丘家可是个大粮仓”
张绍本意是带几队人马护送烛心同去,烛心却执意相拒,她并无十分把握能借到粮食,若是无功而返,岂不更是难堪。
傍晚时分,烛心裹了个包袱带着张绍准备的通关文引上了最后一艘渡船,船上许多人皆是拖家带口逃难去南姜的,再这样下去,北黎怕是真离亡国不远了。
客船顺水南下,很快驶离了渡口,她倚在船帮上看着冬日的残阳映在水面,想着自己本是想寻着机会回去龙城的,如今却是离梅姐姐越来越远了,这些时日忙忙碌碌使她来不及去想念、去思量,蓦地的清闲下来,不禁一阵感伤。
“姑姑,娘亲让我给你的”
她低头,见是个三四岁左右的垂髫小儿拉扯她的衣袖递过来一块糖果干,她接过果干含在口中,爱怜的摸摸孩子稀稀拉拉的头发。
小儿嬉笑着扑进娘亲的怀里,妇人抱着孩子过来安慰道:“这年月,人人自有几卷伤心事,嘴里甜了,心中便不觉得苦了”
她咽下果干,妇人柔柔一笑,那样温暖的神情像极了梅姐姐:“许久不见我姐姐了,心中甚是想念”
妇人叹道:“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”
暗夜寒凉,整船的人都早早的钻进了船舱,她缩在妇人带来的被褥里相依取暖,幼儿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的睡去,烛心凝望着忽明忽暗灯烛,觉得身似浮萍依旧这般没有着落,为什么想要离开西海?不过是逃避罢了,最后一点脂油燃尽,灯芯使劲跳跃了一下,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,临安城还是那样安稳祥和,远方的战乱饥荒与这里仿若天堂与地狱。
与妇人在渡口分别,她拢了拢包袱想着先到自己的小店去看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