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梦金_作者:南寉(37)

2019-06-14 南寉 天作之和

  想起之前她发癔症说自己过得有多苦,只有在梦里她的无助委屈才肯暴露无遗,压根儿跟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联系不到一处,笔划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构成了她十几年的人生芳华,以至于让她在梦中也不得安好。

  祝兖心里有些许发酸的滋味,也许一个人存活于世的意义就是为了拯救另外一个人的噩梦,而她也许能因为他的存在,活得比从前更好。

  第20章 借花献佛

  见他脸上的笑意渐隐,念瑭还以为是自己说话不规矩惹得他不高兴,他龛位高居,神明一样的存在,跟她一个奴才逗闷子打趣儿岂不是自降身份吗,她跟他究竟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。

  念瑭看周围的陈设,闹不明白自己病倒以后明明歇在了银安殿的值庐里,怎么又辗转到了好像是睿亲王的书房内。

  正殿里的西洋钟到了整点开始报时了,摆锤来回晃动发出声响,敲打在她心头扩散出沉闷的回音。

 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,念瑭心头惶急地跳了起来,看样子她整晚都歇在了衍井斋,怎么会这样?

  她思绪混乱,不管不顾地下炕趿上鞋,深深俯下身叩头道:“奴才谢王爷的恩,王爷的大恩大德,奴才铭感五内,没齿难忘。时辰到了,奴才该回银安殿里当值了,请王爷恩准。”

  方才还热乎着一脸喜兴,想起规矩来变脸变得比天还快,祝兖看着她肩头不住打颤,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,突觉扫兴,闷哼了声道:“说得都是屁话,受人恩惠,就连菩萨佛祖跟前也少不得布施打点,你脸面大的很,单嘴上叫好听的,光说声谢谢就把人打发了?”

  念瑭大惭,半抬起头支吾其词,“王爷恩重如山,奴才无以回报,唯有当牛做马报答您,往后奴才每月的俸禄都拿来孝敬王爷,直到还清王爷的恩情为止。”

  睿亲王起身踩在足踏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问:“你是这么报答我的?明明知道我不缺你那点俸禄,说吧,是不是预备让我落个克扣奴才的贱名声?”

  见他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朝她走过来,念瑭赶紧低下头,额头枕着砖缝说,“奴才不敢心存这样的居心败坏王爷的名声,但这是奴才偿还王爷唯一的法子了,您若是觉得不妥,奴才照王爷您说的方法来。”

  祝兖轻喟,他心里若是有个章程就不至于难为她了,他绣钩藤缉米珠的靴子踱近她,纷繁华丽的草龙绣纹倒映在光洁澄澈的金釉墁地砖里,晃身浅游。

  “地上凉,先起来吧,”他换了副口吻,温声道:“这笔债先欠着,以后再说。”

  睿亲王喜怒无常,眼下看来是暂时放过她了,念瑭感激谢恩,却仍跪着没起身,往正殿偷瞄了一眼,请示说:“若是没有其他事情,奴才就先行告退了,奴才在此已经是乱了规矩,再不回银安殿里,奴才无法在太福晋跟前交差。”

  他垂下眼,脸子拉得老长,呵气冷笑,“半句话离不开规矩二字,知道你谨慎守礼,落着点儿好也算本事,眼睁睁看着你吊着一口气儿难受,他们哪个愿意搭救你了,这王府上下除了我,你看谁还把你放在心上!”

  念瑭一窒,猛地抬头去看他,脑子里雷声骤起。

  常禄帽顶子一颠,掖起袖子收腹立正,脸上透出一丝得意,睿亲王的心思终于被他给窥破了,先前都只不过是推测,这回情急之下正主儿说漏了嘴,看来八九不离十了。

  祝兖自觉失言,避开目光走到炕案前,拨开香炉的鎏金盖子,又往里加了几只塔香,作势醒了醒嗓子咳了声,横眼看向她说:“一副埋汰样子,真好意思回去见人。”言罢叫一声,“常禄。”

  常禄心领神会,高高嗳了声儿,打着躬走近,“王爷放心,奴才都预备好了。”

  他略一颔首,抚掌揩去手上的细灰,一转身往正殿里去了,念瑭到这会儿心头还隆隆跳着,听他走远,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,地砖里清晰倒映出一只人影,蓬头污面的,悸然跟她对视。

  常禄带念瑭换了身衣裳,又帮着给她梳理了头发,再从宁绪殿里出来时,用常禄的话说:“像换了个人儿!王爷您瞧,是不是精神气儿好了一大截儿?!”

  睿亲王端着茶碗,极短地凝视了一眼,她穿着一件月白绣银线花蝶的旗袍,外头罩着淡橘色的对襟儿坎肩,藏蓝的镶滚沿着她的腰迹延展,勾勒出一道迤逦的曲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