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犹豫了下,摆摆手叫散,趁着太监们伺候他更换朝服的间隙,透过窗望着那抹背影渐行渐远,眼前晃着光晕变得迷离起来,怔了会子方偏过头,对着常禄低声交待了几句话。
“上银安殿去找金茗,就说衍井斋缺个养猫的把式,由杨念瑭担了,太福晋殿里晚上烧水的活儿,让她分派给别人。”说完精奇嬷嬷金茗欠了欠身道:“这是王爷专程让常总管交待给奴才的原话,奴才觉得有必要跟您言语一声。这事儿奴才不敢擅自做主,还请您给发个话。”
太福晋听完这番话默不作声,一连抽了两锅烟丝还不停,递递手又让清理烟锅,顾修走上前劝说,“太福晋歇会子吧,再抽就过了定量了,留一锅放晚上抽,不然这会儿抽饱了,晚上心慌起来,又该难受得不着觉了。”
太福晋心神不宁,只能听他的摆布把烟锅放下了,顾修打了个眼色,常杏忙端过水烟袋交给豆子下去保管起来。
念瑭进门的时候,正赶上殿里传早膳,她由顾修带着上前磕头请安,太福晋坐在膳桌前一下不带搭理她的,像是根本没瞧见她这个人似的。
主子不叫起,她就得一直跪着,布膳太监们进进出出,粉底皂靴在她耳侧来往不迭,踩在地砖上沙沙作响。
直到膳房太监喊声“撤膳!”,一顿早膳的功夫过去了,太福晋也始终一言不发。
念瑭手掌贴合在地砖上,冷气嗖嗖地只往骨头缝里钻,她忍不住抖了个哆嗦,即便上了年纪,太福晋也同样耳聪目明,王府犄角旮旯里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太福晋的耳目,站在太福晋的角度,她也觉得自己该罚,一个当奴才的,晚上歇在主子房里算怎么回事,不过眼下就算她想为自己辩白,太福晋不当先开口,她也没有解释的机会。
太福晋冷眼打量念瑭,见她一身簇新的行头顿时一阵心慌,昨晚上一听说她病了,祝兖就茶饭不思起来,刚从她这边离开,一口气不喘就把人接回他房里去了,还专程从府外请了名医上门诊治。
他一个当主子的,对一个奴才这般上心,这里头要说没有猫腻,横竖她是难信。
“我有些话要问你,”过了半晌,太福晋终于发话了,“细着心老老实实回答,你要是跟我花马吊舌弯弯绕就没意思了,我自然不会跟你客气,明白吗?”
念瑭又往下低了低头道:“奴才明白,奴才一定实话实说。”
“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,”太福晋眼神冰冷地质问她道:“我问这些话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,尽管大大方方回答,只因你是我身边的奴才,他是我的亲儿子,你们之间若有个什么的,也好叫我心里存个数,王爷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家的不便跟我谈论这些,我问你也是一样的,你实话告诉我,你对王爷他到底什么心思?”
念瑭抬起头,面色很沉静,几乎没有多想便道:“回太福晋的话,王爷对奴才有多番救命之恩,奴才对王爷心存敬重,感激不尽。”
“起来说话吧,”太福晋叹了口气,探探手把她叫到跟前,抚抚她的耳坠问道,“这是王爷赏你的吧?”
念瑭点了点头,太福晋望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口气变得很温和,“王爷的为人你也知道,心里一口袋扎严实,谁也琢磨不透,不过你病得这回,我瞧得真真儿的,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他对你有多上心,好孩子,方才那话你没听明白,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也对王爷有情儿,咱们就把事情放到阳面上理论,省的他偷偷摸摸地私下里再管我要人,这样传出去,对你对王爷对整个王府的名声都不好......”
念瑭大为震惊,磕磕绊绊地问:“奴,奴才不明白,这是王爷的意思吗?”
太福晋见她脸色挂白,一脸的惊吓,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,安慰道:“听说王爷那只猫只愿跟你亲近?这倒是稀奇的很,王爷今儿早上派常禄去管金嬷嬷要人,让你上他书房里当差,你瞧他这番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,我这做额娘的,不愿叫他为难。我知道你是个苦命根子,这么些年下来不容易,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,我同意让他抬举你做主子,虽然不及侧福晋,庶福晋那样的位份,可也总比做个养猫奴才体面,你道这样好不好?”
太福晋自认是个开明之人,睿亲王对谁都是冰挂子心肠,难得碰见一个能让他另眼相待的,只要不往正头福晋的位份上抬举,她也见得成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