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妃说,这样的人就是田里的莠苗,拔得越早越好,越快越好,若真让这样的人爬到了高位,后宫岂有安宁?
我无心去指责周宝林,她手上既背了人命,在贵妃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我只恨自己,在我任性地不顾一切地守着齐昭容的时候,完全忘了我也是邱宁儿在后宫里最亲的人。
我既辜负了齐昭容,又辜负了邱宁儿。
但我一定会好好活着,我不能再辜负文素素。
皇帝把邱宁儿的二皇子交给了我,又封了我为明妃,移居新修的织云宫。
我给二皇子起名承安,等他长大就告诉他,他的生母叫宁儿,是我从小最好的朋友。
我守着我的小承安过日子,皇帝依然来我宫里的次数最多,也依然是他看书,我绣花,他睡床,我睡榻。只是现在我能感觉到,他在刻意地想多和我说说话。
比如问我对大哥哥的婚事有没有建议。
或者关心小承安今天有没有乖,有没有闹。
还会问我午膳吃了什么菜式,是否合口味。
甚至好奇过牡丹花的一百种绣法。
我都一一回应着,我知道,就像齐昭容说的那样,皇帝也想对我尽一尽责任。
但皇帝从没再和我说起过骆王,明明从前他并没有避讳过这个。
直到开春的时候,皇帝告诉我,骆王要大婚了。
那时我正在绣一副答应给汉丰公主的戏猫图,手上的绣花针直直地插进了我左手的大拇指,针眼里不断往外冒出鲜红的血来。
我感觉不到痛不痛,只低头捻去手指上的鲜血,继续做我的活计,却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滚了出来,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哭的时候也可以没有声音和表情。
皇帝问:“你恨我吗?”
“你别和我说话。”
就不能让我安静地哭一会儿,你一说话,我便绷不住了。
我扔了绣棚,拿出帕子捧着脸哭了一阵,终于缓了过来,然后摇了摇头。
骆王不让我恨你,他不恨你,我就不恨你。
进宫之后我才越来越明白当时大表哥说的那句话,我伯父是吏部尚书,舅舅是大将军,两家只剩下我一个女孩儿,若与骆王联了姻,便都成了骆王的势力。
不管他们多么兄弟情深,政治不是儿戏,皇帝一定不可以把这柄利剑交到骆王手里。
皇帝没得选,骆王没得选,我也没得选,形势大于人。
皇帝沉默了一会儿,开口道:“朕对不住你们,但决不后悔把你召进宫,在朕的天平之上,不能有任何东西比江山社稷更重要,至亲至爱也不例外。”
太后让贵妃和珠妃张罗骆王的婚事,但仍不许别人谈论这事。无所谓的,即便有人谈论我也不会去打听。
年后华安郡主往宫里跑的次数比从前勤了很多,邱宁儿的过世给了她很大的触动,她便想多陪陪我,怕我们也会有一天突然就再也见不着了。
但我总觉得华安郡主每次见我都欲言又止的样子,最后却都没有说。
我原以为她要跟我聊聊骆王,没想到她终于说出口的话,却是羞涩地问我能不能催一催皇帝尽快给我大哥哥把婚事安排上。
这我大哥哥一直剩着,二哥哥也不能先于兄长娶亲,就只能跟着大哥哥一块儿当剩男。
但华安郡主和我一样,都十七岁了,实在耽误不得。
皇帝倒是问过我的意见,当时我也没什么头绪,叫皇帝不如去问和妃,但后来好像也没什么结果。
这时我灵光一闪,问华安郡主:“文素素怎么样?她最会照看人,跟我大哥哥那样拼命的事业狂凑成一对儿正合适。而且我们从小就是最要好的,你们做了妯娌一定很和睦。”
华安郡主呆了一呆,看了我半晌方道:“你不知道吗?骆王要娶的就是文素素。”
我愣住了,心里甜酸苦咸,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呆了半晌方说了句:“那也挺好的,听说骆王现在忙起事业来也是不要命,有素素照看他,挺好的。”
华安郡主却跳了起来,狠狠踢了一脚凳子:“你知道什么呀,文素素不是也一直喜欢骆王吗,那时你得了天花她进宫给你医治,就是因为她跟骆王约定了,若能救活你就要骆王娶她为妻。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,亏我当时还感动得稀里哗啦,以为她是为了我们从小的情谊,现在一想到就心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