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念三千_作者:沉筱之(30)

2019-06-13 沉筱之

  我纹丝不动地喝茶,不与他一般见识。

  二哥盯着我瞧了一阵,忽然问:“于闲止有小夫人,这事你晓得多少?”

  我垂着目,淡然道:“我也就是偶一听闻,并没有深究其中因果。”

  二哥轻蔑地扫我一眼:“你扯淡吧,要不是心里藏了事,你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呆在天华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?”

  我镇定自若地为他将茶盏满上,又端正坐着。

  大约是我滴水不漏的言行叫二哥抓不着把柄,他放弃与我周旋,说道:“于闲止养了个没名分的夫人,这流言我听过,没当成回事。你不是不明白,他这个年纪,有个女人是很寻常的,倘若没有,才真正叫人糟心。”

  我不以为然。

  这事得分人,搁在刘世涛身上,我便希望他多经历点人事,身强力壮一些;倘若换了于闲止,我又巴望着他连根狗尾巴草都不曾沾过了。

  二哥沉默了一会儿,继续道:“不过你对这个事上了心,我只好帮你查上一查,这才觉出里头有猫腻,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。”

  话说到末尾变了语气,我不由凝起神,问:“你查到什么了?”

  他有点犹豫,负手踱了几步,吐出三个字来:“是凤姑。”

  我手里的茶盏“啪”一声落在地上。

  凤姑是从前伺候我的姑子,我落难那年,也是她离宫那年。

  彼时我幽禁冷宫,乃是因陷害离妃与一名侍卫通奸。通奸在随国是大罪,违者或被斩首,或被施以绞刑,没有活路。是以陷害他人通奸,其心亦可诛。

  可离妃与那侍卫颠鸾倒凤,我是亲眼瞧见的。那年我和她势如水火,自不可能帮她隐瞒。

  说起来也是我傻,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等我来捡呢?事后发现那侍卫是个阉人,我才惊觉这是个陷阱。

  离妃含冤,撞在九龙柱上,清清白白地走了。可是她冤,我又何尝不冤?那侍卫受尽严刑,说指使他的人是我。我百口莫辩,在金銮殿外跪了三天三夜,也没等来父皇一句谅解。

  有些事当下经历不疑有他,等尘埃落定,才咂摸出些滋味——那个引我瞧见离妃与侍卫通奸的,可不正是凤姑?

  竟是被身边人害了。

  屋外深雪微明,折照在碎瓷片上,冷冷清清的光。

 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碎了的茶盏,听得自己声音干涩:“于闲止说他表姑是淮王妃,我原想着表亲走得不近,没有在意。现在看来,我可能弄错了。”

  离妃是淮王府的人,而凤姑,亦是淮王妃为我点指的姑子。

  二哥沉着道:“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,于闲止这回来京城,将凤姑一并带来了。”他话语一顿,调子忽然转冷,“碧丫头,你如果不甘心,我势必将人提到你面前来。”

  我的手在椅背上握紧又松开,过得良久,应道:“好。”

  二哥走前说,昨天吏部的董堂递上一份折子,告我在外头置办私宅,折子到了他那里,已被强压下来,叫我放心。

  我却没了心思去算计这许多,满心眼里,都是于闲止与凤姑的瓜葛。

  其实入冬时候,他在刘府与慕央的一场争执,我不是全无知觉。只是朝堂后宫,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。那年淮王殁,离妃薨,若说远南于家置身事外,是不可能的。

  可笑于闲止在这场变故中的羁绊,竟比我想象中的更深。

 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,天华宫外跪了一双母子。经年不见,凤姑丰腴了些,眉梢眼角依然有昔日的媚气。

  我记得当年淮王妃曾指着她说:“这双吊梢凤眼顾盼生辉,可惜年纪大了些,否则多少男人的魂儿都要被她勾去。”

  我那时年小,没领会到言中深意,今日看来,确实如此。

  凤姑见了我,朝我盈盈一拜:“罪妇凤娘,见过公主。”

  她却自认当得起这个“罪”字。

  我没答话,她将小儿往身边护了护,迟疑道:“雪地风冷,凤娘受得起冻,可幼子只有两岁,公主可否命人将他带去一处暖些的地方?”

  我这才注意到跪在她边上的小子,鼻头通红,虎头虎脑地四处张望。

  我点了下头:“你随我来。”

  凤姑约莫猜到我找她来做什么,得入了暖阁,她便跪地道:“凤娘自幼在远南长大,与大世子尚算识得。那年一场变故后,公主被幽禁兰萃宫,凤娘在京城无依无靠,大世子这才念着昔日的交情,将我接回远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