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点也不关心他会带她走到什么地方去。她只关心他手掌的温度,通过掌纹、指尖,一点点传递到她的手心。
失而复得的,往往格外珍惜。
云城大道的最南端,有一片废旧的厂房区。简寒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。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,这里钢筋水泥混凝土,斑驳地掉落着铁皮铁屑,透露着一股老去年代的沉重气息。墙上还用大大的红字印着:时间就是生命,效率就是金钱。
大门都是敞开的,这里早就没有人了。
谷风拉着简寒的手,从一侧的楼梯往上爬。里面挺黑,咚咚地发出走路的回声,这种老式的厂房不高,就两三层,没几步就走到了平台。
从这里往天空上看,天空敞亮了很多。
云城的天空本来就是很美很蓝的,晴朗的日子里,是那种纤毫毕现的蓝。云朵荡漾起来,让你也跟着荡漾。但它要无遮无拦地看才好,一旦拿条条块块挡住,意趣就少了大半了。
谷风说,云城大道,只有这里,才能看到一整片的天空。
天上的星星亮了。他拿手给简寒比着,这是北斗七星,这是牵牛,这是织女,还有什么射手天秤白羊。于是简寒说她是白羊座。两个人都笑起来。
她知道他哪里懂什么三垣二十八宿,不过是随手一指套上一个名字罢了。她也从来不去拆穿他,她知道自己哪里关心哪颗星星升了,哪颗星星又灭了。她只关心他。
她关心他说话时的语气,胸膛和指尖的温度,鼻尖的细汗和嘴角略微扬起的弧度。
简寒问:“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?”她虽然在云城大道工作,但云城大道很长,她对最南端这一头也不是很熟悉。
“你忘了我以前做过什么了?在老家的时候,我不是也在镇上打过工么。第一次看到这片地方,我就突然间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。”
那时候到现在,好像天壤之别啊。
“你后来回去过吗?”简寒问他。
谷风摇了摇头。一直想要回去,又一直没敢回去,他摸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心情。他抓住简寒的手,说,“云城的演唱会结束之后,我们回去一次吧。冬天,一定有很大很大的雪。”
如果是一月份,地里的雪该末过脚背了,风一吹,树上的积雪哇呀呀倒下来一片。那些朋友们怎么样了,都娶妻生子了吧,再有谁敢把雪球往自己的脖子里塞,简寒这次可不能轻饶了他。
想着想着,她自己的嘴角都扬了起来。
两个人的老房子都没人住了,是不是也该修一修了?简寒说:“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要找我,怕我爸不让,就垫一个砖块在脚底下,站在墙那边喊我,寒寒,寒寒~”简寒和谷风两家是邻居,简寒的房间靠着院子,过了院子就是陈谷风的屋子。因此陈谷风站在自己家的墙角喊她,拿捏好声音,就能只让她一个人听到。
谷风说:“我当然记得。我觉得那堵墙真是讨厌,这次回去,就把那堵墙给拆了。”
简寒笑起来。这样两家人就成一家人了,她说那样所有人都得羡慕他们,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人,却要住那么大的一片地方。谷风说那算什么,就是要让他们羡慕,他还要去镇上拉回一卡车石灰啊砖头啊,把房子再加固一遍,加高一层。
他们望着夜空,就这样想以后的生活。好像那夜空是一张巨大的幕布,一撕下去,就扯出故乡的月明星稀来了。故乡的月下面是故乡的家,故乡的家里面有故乡的人,那人儿望着月。什么都没变。
他们望啊望,想啊想。孩子生两个是最好的,一个男孩,一个女孩。一个满腹经纶,一个满腹才情,一个像他,一个像她。他会带着儿子去青蒿地里收割,她就在家里带着女儿打冬天要穿的围巾手套。
下楼的时候,两个人的脚步声混杂着心跳在厂房里咚咚地响。简寒的手攥在谷风的手心里,觉得自己又靠他近了一点。
他们商量了一下,觉得还是去大有那里。大有是少有的那种不论你何时去,都不怕打搅到他的朋友,也正因为如此,谷风才格外珍惜他。
两个人打了一辆车。看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,谷风的记忆一下子闪回到他刚刚出道的时候。他想起今天下午经纪人和他说过的话,从很小的时候,他就有当歌手的梦想。为这个梦想,他跌跌撞撞地走过了许多弯路。
他现在算成功了吗?他想,应该算吧。他从来没想过名留青史,只是在过去的几年里,即使在他包揽各个歌曲奖项的时候,他也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