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德音置之一笑:“自古母凭子贵,王爷受她哺乳之恩,她自然要比寻常奴婢尊贵些。而且她说的话都在理,我的确是一介庶民,根本配不上王爷这等尊贵身份的人。”
浦云虽然平时睿智沉静,但见不得自家姑娘被欺负,不由得多了几句嘴。此刻见姑娘并不以为意,自己心里窝着的气便渐渐散了。笑道:
“我们姑娘就是大度,不与这拜高踩低之人计较。”
余德音笑了笑:“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。”
浦云笑道:“我们做奴婢的,为的就是逗主子开心嘛。只要姑娘开心了,奴婢就高兴。”
余德音听到这番话,心里觉得暖暖的。浦云虽与自己并无血缘关心,但却如亲生姊妹般,她处处为她打算,她落泪时她也悲伤,她高兴时她也开心。二人就如连体婴般,时时刻刻在一处。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,人生最难得的不就是一个如姐妹般的朋友吗?浦云不是奴婢,更像是她的朋友。
“不过,姑娘,你等会见了王爷,可有什么打算?奴婢看王爷似乎对姑娘很是上心呢。”浦云话锋一转,提到了这个老大难的问题。
余德音其实心里没底。前一世,她是为了权位倾身于他,又是为了权位,背弃了他。她每次看到他,心里总是充满愧疚,自责。她觉得自己是那块泥炭,将他这白纸抹黑,是她害惨了他。这一世,她就还他一世的平安,一世的富贵,一世的清净。
她心意已决:“我会长话短说,拒绝他!”
浦云点点头:“姑娘若把话说绝,断了念头也好。”
余德音道:“我明白。走吧。”
二人不敢多做停留,到了落华亭,浦云便不再上前,又回头走了十几步,在凉亭外的小道上等候。
绵绵的春雨还在下,余德音只身走进落华亭。沐嵘霖站在亭里,精美华贵的衣裳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,斜斜的细雨打湿了他半边白袍,他纹丝不动,似乎这春雨对他来说是滋润,而不是摧残。他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,汲取着雨水的灌溉,将他绝尘的容颜展露世间。
远处粉红色的桃花就像是一幅画,不知是人在画中,还是画如人矣。曾经,余德音觉得那张脸不落凡尘,如今越过一个人世,仍然让她有些……发晕。
“你的衣服湿了。”她喉咙有些发苦,想上前帮他整理衣冠,手到一半又停住了。这是她上一世经常做的动作,本就是夫妻间亲密的举动,此刻却是习惯成自然了。
她很快将手收回袖中。
沐嵘霖听到她的声音,回转身来,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道:“德音妹妹,你终于来了。”
余德音仍然是疏远地行了礼:“民女见过王爷。”
沐荣霖刚才思考了颇久,还以为是因为余德音在生气,所以对他态度冷淡。冲口而出道:“我知道,你是怨我,恨我。你家遭祸时,我未能救下你的祖父,也未能救下你。可是,你可知道,当初是因为……”
话说到这里,沐荣霖有些难以启齿。
余德音抬起头看他,他在她面前仍然是用“我”这个自称,而从不称“本王”,似乎还像从前那样,他们是一对儿无忧无虑的青梅竹马呢。但是那一场变故,已经把他们距离拉开,并且越来越远。
“当初是因为淑妃娘娘拦着你,并非是你的错,王爷不必自责。事情过去这么久了,我早已经开始接受与淡忘。所以,王爷,我真的不怪你。”
余德音将他未说出口的话说完,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。身上的那份沉静与淡然,让她越发显得气度非凡。
“可是我恨我自己是如此无能!”沐荣霖懊恼不已,他捏紧了拳头,终是说道,“如果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,那么俞相国也不会死!”
余德音眼眸低垂,恭恭敬敬道:“我祖父是谋反大罪,谁也救不了。王爷何必再如此执着。如果王爷想入主东宫,那么最好不要与我这样身份的人来往。否则,恐怕会功亏一篑。”
沐荣霖上前一步,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眸色复杂:“你……说什么?你还是怨我不是?”
余德音垂首往后走了一步,道:“民女并不怨王爷。王爷也知道,民女若是怨恨一个人,到底会是什么样子。”她抬起眼眸,“民女只是有一句话要对王爷说。如今王爷与民女是云泥之别,以前所有的承诺就当从未说过。王爷还是好自珍重,以后莫要再来。是为你好,更是为我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