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门_作者:棠岁(49)

  这个胡秋月,当真是善于伪装。

  胡秋月又重重磕了个头:“妾……知错了。不敬主母、妄穿正红乃是大罪,妾甘愿领罚。”

  一个好端端的“妾”字,硬是被她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。

  谢华晏莞尔:“哦,对了。胡姨娘怎么还穿着这身红衣裳?还不快些来人将她这逾矩的衣服给我脱了?”

  闻言,锁烟伶俐地上前,笑盈盈地对胡秋月说了句“得罪了”,就动手脱了她的红衣裳。

  胡秋月那件红色的小衣穿在里头,锁烟也没怜惜,连着外头那件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的云水蓝外衫一道扯了下来,直接露出了最里面的雪白的中衣。因为锁烟动作粗暴了些,还弄得领口凌乱了不少,越发显得狼狈不堪。

  主屋里不止有谢华晏主仆三人,还有许多伺候的丫鬟仆妇。这样的当众除衣,可以算得上是奇耻大辱。胡秋月又气又羞又恼又怒,只觉得心口都在隐隐作痛。

  那个送她来的年轻丫鬟柔软心肠,想着这胡姨娘还怀着身孕,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,即便有地毯隔着,怕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,更何况一会儿还得受重罚,实在是可怜。又念着世子夫人一向温柔和善,最是好说话不过,当下便为胡秋月求情道:“世子夫人,胡姨娘还怀着身孕呢,不若轻些罚她吧?叫她记好了下次不敢再犯便是了。”

  谢华晏不禁觉得有些好笑。

  是她往日里太过温顺了吗?竟然连一个二等丫鬟也敢在她面前为胡秋月求情。

  她回忆起自己初进永定侯府的事情来。寻竹居的事情刚刚上手,她便抱着“以德服人”的想法,尽可能地宽以待人。有丫鬟小厮生病了她就吩咐去请郎中,哪家逢灾有喜她便送去银钱,赢得了寻竹居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。她听着旁人夸她“温柔可亲”,自觉做得定是极好的。

  却不曾想到会是今日这般的局面。

  也是,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。她一味地想着宽和,却忘了立威。在这些欺软怕硬的人眼里,可不就是成了个好说话好欺负的面团子?

  谢华晏笑了一声,她一双盈盈妙目望过来时,那年轻丫鬟只觉得心里一抖。

  世子夫人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,水润润的,往日里不慎对上了视线,也只觉得神采飞扬顾盼流波,好看得紧。可现下再看,却仿佛是两团浓得化不开的墨,直让人心肝发颤。

  一面想着,她一面就听见谢华晏开口,声音依旧是和往日别无二致的清明,话语里却带上了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威慑感:“哦?什么时候我处罚一个姨娘,还需要个丫鬟来指指点点的了?”

  年轻丫鬟心中一惊,忙不迭地跪了下去请罪:“奴婢知错!”

  谢华晏轻描淡写地吩咐道:“对着主子指指点点……想必干活也干不到多好。这样吧,洒扫这活儿不需要动脑子,正适合你。另外,罚三月月钱。下去吧。”

  年轻丫鬟面色煞白地磕了个头谢过谢华晏的“宽宏大度”,退出了主屋。

  不只是她,屋子里的人皆是暗自心惊,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今天的世子夫人与往日相比,似乎有哪里不同了。

  闹了这样一出,胡秋月一旁已是两股战战。她怀着身孕,跪在冰凉的地上这么久,自然是十分不舒服的。也亏得她从前是做丫鬟的,虽说不会做什么粗活儿,但身子骨也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强健许多,这才没有见红,也避免了谢华晏担上一个“残害子嗣”的恶名。

  “对主母不敬、私穿正红乱了嫡庶……依照我永定侯府家法,怕是要好好打上八十下板子。胡姨娘,念在你还怀着世子爷的骨肉,我此次便不重罚你了。”谢华晏淡淡瞥她一眼,沉吟了一会儿,继续道,“那么,就先掌嘴三十,罚月钱一年,警示不可出言不逊。另外从今日起不得命令不可出西屋,于房内静心抄写《女戒》《女训》,每日各一份,以……正,身,明,心。”

  她一字一句说得轻柔又缓慢,唇边还有温温柔柔的笑容。胡秋月却听得怒气冲天,再想到今日种种,更是急火攻心,竟是咳出一口血来。

  锁烟皱了眉:“胡姨娘这是怎么回事?莫不是不愿领罚?那打上八十大板也是使得的。”

  八十大板,一个成年男性都会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,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,且不说流产是肯定的了,魂归西天都有可能。谢华晏自然不会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,但她也没去阻拦锁烟,只是捧着茶盏浅笑着看着胡秋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