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门_作者:棠岁(66)

  虽然九清公主派了人手负责凉州运输事宜,但由于人手不足,再加上运送粮草时车马的目标过大,需得谨慎万分,是以那些人只负责粮草。送信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托信使办差,那么……

  是有人取走了剩下的信?

  谢华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敲击桌子的的速度也越来越慢。

  谢遥安究竟在剩下的信里写了什么,竟然比边关异动还要重要?

  她停止了敲击,伸出手,从垂灯手上拿过方才那张信纸,又在末尾添上一笔:“遥信不止于此,其后所言或为他人截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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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足鼎式玉香炉端端正正地摆在屋子正中,静静地吐出袅袅香烟,一室温和浅淡的香气悠悠地漫开,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。

  朱红裙摆像花一样在地上铺开,湘妃色的上襦同姣好的面容一道隐在烟云中,只隐隐约约能瞧见上襦上忽然闪过的一点金光。

  女子开了口,声音温柔,又莫名地显得端庄:“芙湘,将我的琴拿来。”

  她跪坐在香炉前,素手拨弦,一举一动都带着柔和的意味。可琴声流淌出来,却是一首铿锵激昂的《破阵子》,每一声都仿佛带着浓浓杀气。

  香烟渐渐散去了些,露出了美人唇边一点笑意。她微微低下头,烟云又很快升起,将那点欢欣掩盖在一片缥缈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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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长宁五年七月二十日,鑫人夜袭凉州城。

  火光冲天,谢遥安虽然坐在府宅之中,耳边却已经能听见金属碰撞时发出的清越声响。渐渐地,马蹄声、呼号声、哭喊声交织在一起,掩盖了兵刃相接时那令人胆寒的声音。

  谢遥安的脸色微白。毕竟是闺阁里娇养大的姑娘,即便之前见过几次胡人骚扰,也不过是些小队骑兵的烧杀抢掠,何曾遇到过这样大的阵仗?

  不要怕……不要怕……她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。

  不能让夫君为了她分心。

  杨凌峰早在第一声“有敌军”响起时就迅速起身,冲出了屋子去指挥城中守卫——这几个月来,为了防止突发敌情,他一直都是和衣而卧的。

  他最终也只来得及给谢遥安留下一句“等我回来”。

  谢遥安现下连点灯的心思都没有,只在这样的黑暗里静静地等着。

  今夜实在太过混乱,凉州城里人人自危。没有更夫的声音,就是更漏之声也被完完全全地掩盖了,连时间都无法分辨。

  谢遥安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如此渴望天明。

  天明,意味着鑫军奇袭的失败,意味着驻守西北的西营将士即将赶到,意味着战事很快就能上达天听,凉州城便会有救……

  耳边的声音骤然变大,似乎是有人在欢呼。

  是谁的声音?是凉州守卫,还是……鑫人?

 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起来,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衣裳的前襟,直抓得骨节突起,指尖泛白。心跳得太快,像是要冲出胸膛。

  “夫人!夫人!”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,满脸都是惊慌。

  她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神色。

  映着惨淡的月光,谢遥安能看见在她脸上,惊惶害怕和悲伤绝望交杂在一起,从眉梢到唇角都盛满了恐惧,一双眼睛睁得极大,眼白都露出来了许多,整张脸的五官甚至已然有些扭曲。

  她的一颗心骤然沉下去。

  “老爷他……他……”那丫鬟张了张嘴,几次想说却又停下,直听得谢遥安越来越怕,一股无名火忽地自心头起,她柳眉倒竖,张口便是斥责:“吞吞吐吐的做什么!有话直说!”

  丫鬟似乎是怕得狠了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:“夫人!老爷他被鑫人伤了!”

  话音甫落,便有几个小兵抬着杨凌峰进来了。

  谢遥安愣在原地,沉默地凝视着一滴又一滴的血一路洒下,甚至有些不敢上前。

  原来那样盛大的欢呼,庆祝的是敌方指挥的重伤。

  她最终还是上前了。

  看到杨凌峰腰腹处那样长的一道口子,她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,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,重重砸在地上。

  那双总是满含笑意地望着她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,好看的眉也皱得厉害,像是从前做了噩梦的模样。

  或许是因为驻守边关的缘故,杨凌峰常常做些这样的噩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