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,您是否身体抱恙,”李福小心翼翼地问周景彰,“要不要奴才传个御医来为您瞧瞧?”
周景彰这时才反应过来,他已经在雪地里站了许久,落了满肩的大雪。腿伤又在隐隐作痛了。
他叹一口气,走进养心殿去,无意间瞥到镜中的自己,长出青色胡茬,大雪染头白,一个人形单影只,实在落寞。
“咏宁长公主今天府上又派人来了,说皇子很亲长公主,”李福说,“今天还会翻身了。令月公主现在下棋是一把好手,连长公主也下不过她。”
太后动身后,令月嫌弃偌大深宫实在无聊,就自请出宫去找长公主府上住着。长公主每天着人来宫里报告两个孩子的情况,总要说他们两个又吵又闹,令月能把房顶掀翻,而永彦虽然现在还只能让人抱着,但他的嗓音已经吓到了好几个更夫。虽然长公主总说他们又吵又麻烦,但周景彰提出让他们回宫时,长公主又改了口,坐在廊下,光是看着这些孩子们,就已经是人间一大乐趣,至于吵闹,那不过是嘴上抱怨抱怨罢了。
“是吗?”周景彰听到孩子,便情不自禁露出笑容,“那是很好的,他们都是聪明孩子,只等……我们便可团聚。”
周景彰方整理心情,开始坐到书案前处理奏折,前日他下令将奏折移交内阁,内阁批复后他对内阁的批复做出指示即可。但此法也有弊端,保不准有利益相关者胆大包天,因此若有紧急奏章,还是可以直接从乾清门递交给侍卫,由侍卫用匣子密封好再交到养心殿去。
如今周景彰的桌上,就静静地躺着这么个一尺见方的匣子。递交的人是一名姓宋的御史,高天筹曾多次称道过此人,宋御史能如此递折子上来,想来事情应是非同一般。
原来宋御史回府时,发现一衣衫褴褛的老者站在府门前,老者自称来自明乌县,世代都以耕田为生,他有一独子,只因在闹市区冲撞了当地一富户,被那富户当街活活打死,可怜他六旬老人,央求邻里,这才把儿子不成样子的尸身领回。他找里长,请求决个公断,里长收了对方好处,一口咬定他儿子是寻衅滋事,与富户无关,他没法子,找人写了状词又去找县丞,县丞与富户有姻亲关系,自然也偏袒,老人挨了板子不说还被关在县衙里好一阵子。
老人抹眼泪,只差在儿子坟头悬一根绳子一起去了。有好心人指点他,想要公断,就要去京城,但不能闹市区拦住官员轿子,那样的话叫做越级滋事,案子同样是要被移交回原籍处理,应当去找个御史,让他来陈述冤情,因为御史本就是言官,这是他们职责所在。
老人来到京城,按照指点,没有妄动,而是四处打听诸位御史大人们的脾气秉性和家宅所在,这才寻上了宋御史。
宋御史经过调查,发现那富户自称有个在宫里做娘娘的姐姐,权势滔天,也是为着如此,里长不敢得罪,想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周景彰仔细一瞧,这富户姓施,所谓的做娘娘的姐姐,叫施梦,可真是以讹传讹。
但调查卷宗显示,施家在今年突然暴富,说是上头给的赏赐,光是一座园子就有二十亩地。
施梦不过是个宫女,哪来这么多的银钱?宋御史也觉得不对,便继续追查,施家园子由茺州一徐姓商人出资建造,如此一来,周景彰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连在一起了,想要把孙颜这么一个大活人送出宫外,若是没有她的贴身宫人,恐怕难以办成,只是不想,偏偏是施梦,真叫周景彰寒了心,他还记得那时,施梦不过是在园子里扫地的宫女,是他亲自将她扶起来,一步一步让她到今天这个身份,本是个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,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。
恰好李福又通传说:“舒贵妃求见,皇上您看?”
“见。”周景彰要亲自审一审施梦。
假孙颜款款走进来,她许是觉得太后倒了,正是该争宠大权在握的好时机。
周景彰看她那张脸上的微笑只觉得和在别人脸上见到的一样,若是孙颜,管她是皱眉嗔怒,还是挥拳痛打他,他都是极欢喜的,但对于现在这张脸,他只能报以冷冰冰的微笑作为回应。
“皇上,您处理事务辛苦,臣妾带了参汤来为您补身体。”
周景彰摆手:“舒贵妃,这里有份奏章,朕希望你能来看看。”
假孙颜缓步上前,看完奏章后,脸色一变,让人传施梦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