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他生了气,朱菁心里也莫名憋起了气,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在气自己。一节课下来,她课没听进去多少,草稿本倒被胡乱画满了好几页,全是她臆想中的风生做鬼脸的模样。
丑死了。
片刻后,课间。
风生背着包,悠然自在地从教室外飘过。他只来上了一节课,露完面便要溜了。
朱菁一咬牙,飞速收完自己的东西,也从后门偷偷溜了。
混在课间下楼活动的学生中间,只有他们两个背着包,还是有些惹眼。朱菁快步绕到风生右边,遮住他那张扬刺目的“栋梁”两个字,却闷着声,不说话。
他也不说话。除却她刚走近时他看了她一眼,之后便没再赏给她一个正眼。
两人一直走到了她平时打车回家的那个路口,她终于先开口,打破了沉默,“你要去哪儿?”
风生略微顿了顿脚步,头也不回道,“回家。”
可他走的却不是谈笑现在住的方向,明摆着是在胡说八道。
朱菁双手捏紧了自己肩上的背包肩带,也开始信口雌黄,“回哪儿的家?那是谈笑的家。”
寒风背着人脸的方向刮,吹得人背心生凉,风生停步转身的那一刻,压着眼角沉沉地看了朱菁一眼。
她后背上的冷汗立刻掉了下来。
他走近,朱菁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,心悬了起来。
风生抬手,掐住她的下巴,语气危险道,“小朱,人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。”
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,其实心里已有些后悔了,但面上仍不甘示弱道,“那你呢?你瞒着谈笑的事不说,经过我的同意了吗?”
一开始,他说他叫林风生。等过了大半年,她才知道谈笑的存在,他却从那一刻起对她避而不见,一直到避无可避了,他才肯说实话,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残忍。
他口口声声告诉她,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。那她呢?
她已经喜欢上了他,他又想让她怎么办?
风生低头看了看她的眼,忽然便放了手,指尖的力道逐渐变轻,直至若有似无地从她脸侧划过。
他退开半步,双手插兜,又恢复了一贯痞气无谓的常态道,“不上课了?那我送你回家。”
朱菁一口回绝,“我不走。”
她今天非要和他说清楚不可。
风生皱了皱眉,不置可否,却也没走开,拿出一根烟叼在了嘴里,伸手在全身上下摸了一气,才想起今天出门又忘带了打火机,于是只好就这么索然无味地把烟在嘴里咬了一会儿,再别到耳后去。
朱菁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,突然没来由地想到,如果林主任看到他这副模样,不暴跳如雷才怪。
斟酌片刻,她还是决定从谈笑说起。
“因为月考成绩退步的事,林主任在办公室把谈笑训了一顿。那时候,他说不认识我。”
风生望着朱菁,神色寡淡地回道,“她控制欲很强,如果发现你和她儿子走得太近,你会有麻烦。”
朱菁忍不住追问道,“那考试的事——”
风生一笑,打断她,“现在你终于知道了?”
朱菁紧闭着嘴唇,眼睫颤动着,不说话。
风生继续道,“你想听,我就说给你听。
“我不是谈笑,更不是他的主人格。我偶尔做点什么,他就必须承担后果,就算不是他做的也一样。但他有精分,记不清事的时候经常会以为是自己又发病了,根本不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。
“如果你真要和我在一起……你有没有想过要用哪个身份去界定我的行为?谈笑?还是林风生?对你的朋友和家人,你要怎么解释?还有谈笑,你又要怎么面对他?”
他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,像是预料到她不能立即回答出来,又是一笑置之,风轻云淡。
很多次,他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谈笑的身体里。他感知得到谈笑的存在,对方却感知不到他,想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,便只剩下了一个答案——双重人格。
他用这个来概括一切。
其实他内心深处不愿相信,总感觉这并不是完整的事实,但记忆一片空白,现实就摆在面前,他已无法找出对现状更好的解释。
风生抬眼,目光从朱菁清晰的眉眼上掠过,低声道,“我不是谈笑,也不是林风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