拾光者_作者:叶畔蜻蜓(93)

2019-06-12 叶畔蜻蜓 校园

  苏萍和邓文军紧急赶来也是三天以后了,邓佳小心翼翼地陪着处理各种事项,在孩子的父母面前,她甚至没有权利悲伤。苏萍从看到邓怡的死亡报告和验尸证明后就没有说话,她把脸贴在冰棺上,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,好像她只是睡了个觉,随时会醒来一样。

  邓文军也几乎一夜白头,没有了女儿的他再没有以往的潇洒从容,骤然间成了个老态毕露的老人,他偶尔悲伤地看看妻子,希望能从中得安慰,可苏萍压根没在看他,她只是抱着邓怡最后留下的包,像十几年前抱着襁褓中的女儿那般。

  十八年前她呵护着她刚出生的女儿,十八年后她更紧地护着胸前的盒子,“回家,妈妈带你回家。”

  肖阳冲到邓怡家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,因着邓怡的死,家里变成了一个神龛,苏萍现在还不愿将邓怡的骨灰放去墓地或是寺庙,“她是我的女儿,化成了灰也是我的女儿,她就在家,哪里也不去。”

  看见肖阳,苏萍格开丈夫奔了过去,挽着他的胳膊,把他带到邓怡的卧室,按照家人的身份给他别上了白花,“你就是怡儿的家人,我的儿子。”她指着墙上那幅巨大的黑白照片,“这是怡儿留下的最近的照片。”

  “头发这么长了。”肖阳的手覆了上去,“你迟到这么久,一句对不起都不给我说吗?”

  “她尽力了。”苏萍很吃力地说到,“我们都不知道她得抑郁症这么久,她一定很辛苦。”

  “她是......?”肖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  “怡儿自己决定的”,苏萍小心地避开了那两个字,“在家里发现了她留下的信,还有给你的东西。”她站起身来,拿出从美国背回的那个包,“都在里面,你回去后再打开吧,别当着我看,我受不了。”

  肖阳走了,临走时要了邓怡最后那张照片的底片,拥抱了苏萍,出门时他看到了欲言又止的邓文军,看到他浑浊的眼和头顶乱糟糟的白发,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拳头。

  包里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,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束长发,切口和末端都精心修整过,头发的底端压着一张纸,飘逸的正是邓怡的字体:

  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但这长发,只为你而留。”

  肖阳捧起头发放到唇边,滚烫的泪决堤般流下,一点点濡湿了头发,他的脸在上面来回摩挲,贪婪地闻着那最后属于邓怡的味道,“你是不是怕我怪你,连梦也没给我托一个?”

  肖阳妈妈的耳朵一直贴在门上,从在邓怡家楼下等到儿子开始,她就一直担心地跟着他,看他紧抱着个包魂不守舍地回了家然后把自己锁在门内,她等着里面传出哭声,可是这么久过去了,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,她怕出事又不敢贸然闯入,只能淌着眼泪守在门边,看门缝里透出了些许亮光,跟着是电脑启动的声音。肖阳爸爸也走了过来,和妻子悲伤地对视了一眼,然后伸出手臂,把已站得麻木的妻子搂在怀里。

  肖阳一封封翻看着邮件,之前被自己忽略的蛛丝马迹现在看来都那么明显,邮件较长的应该是她症状缓解的时候,字里行间仍然透着她的机灵劲儿;邮件很简短那些想来就是她痛苦的时候了,但无论信的长短,最后都会有两个字,“想你”。

  最后一封,也是最简单的一封,上面只有加黑的航班号,以为它会带回自己心爱的姑娘,哪想到却阴阳相隔。肖阳匍匐在桌上,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袖借以抑制喉间控制不住的呜咽声,“你这么想我,我去陪你好不好?”这个念头出现后就幽灵般地一再掠过他的心头,他站了起来,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,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了一下,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屏幕,立刻就站住了,新邮件提示的发件人不是别人,正是邓怡。

  “小月,”一看这抬头肖阳就知道是邓怡本人没错,每次她把“肖”字拆开来念的时候就是有事求他,“这会儿你应该拿到我留给你的头发了吧?给你三秒钟,你把它拿起来,好好闻闻。”

  肖阳着魔似地重新捧起了头发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再接着看了下去, “这上面有三种味道,我的,洗发露的,还有大西洋的,我们以前一起看的泰坦尼克就是沉在这大西洋里,所以我给自己最后也选择了这里。记得那天看完电影你对我保证过什么吗?我说,哪天我不在了,你必须好好活下去,把我的那份一起活好,你是答应了的。小月,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,尤其不能对一个已不能说话的人反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