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又落在书案前的萧瑀身上,那人提着笔,屏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,迟迟未曾落笔。
窗外竹林摇曳,一团又一团的阴影,瞧不清楚是人还是竹。如这世道,看似清晰却时时都隐藏着数不清的陷阱。
繁华熙攘的帝都,大大小小的茶楼里,远远近近的人群里,近日来都在偷偷地议论着一件宫闱秘闻。
梁相掀开轿帘,总是觉得这条平日里走习惯的路,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。他冲着一旁跟轿的长随四安招招手,四安谄媚着笑容随即就凑了上去。
“什么事?老爷。”
梁相狭长的双眼在人群里扫视一番,尔后指着街边热闹的春日茶楼说道:“让轿子停下,我们去那里坐坐。”
四安脸上陡然一苦,虽说梁相也会偶尔与三五好友在茶楼小坐,但他们去的都是帝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茶楼,这座路边的小茶摊实在是配不上一国丞相的身份。
梁相瞧着他的眼珠转动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,此时此刻自己也不想和他做些什么解释,便强压下去。“还不快去!”
“是。”四安眼瞅着梁相发火,立刻一路小跑先去春日茶楼里叫座。
待梁相慢腾腾下轿,四安早就里间为他包了一间厢房。梁相推开他伸出相扶的手,自己大步地走进茶楼。
他这么一出现,原本热闹的茶楼有过片刻的宁静,这里本是座规模稍大的茶摊而已,往来的客人都是些贩夫走卒,像梁相这等气度不凡的客人自是十年难得一遇,恍然见到,众人便是心生诧异。
还是小二先反应过来,搭着长巾,堆着满脸的笑容凑上来。“这位爷,请问要用些什么?”
四安若有似无地隔开小二靠近梁相的身子,拿捏着身份地说道:“来壶上好的碧螺春。”之后他侧过身子,为梁相指引着包间的路。
梁相站在茶楼中央,捋着自己的长须,淡然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圈,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到大厅。
“老爷?”四安见他的举止,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,但总归主子的意愿他是无法违背的,只好跟着梁相站在大厅里,受众人的瞩目。
好在众人的目光并没有在梁相与四安身上停留多久,不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往昔的热烈交谈。梁相慢慢地品尝着手里的茶,耳朵却异常灵敏地关注着周遭谈论的话题。
“你知道吗?那个清妃可是位蛇蝎美人,竟然更改了今上的药方。”
“哪里是更改,明明就是直接下毒的!”
“真的么?这些事难道皇后不知道?”
“皇后又不受宠,说不定现在自身都难保,哪里还管得了皇帝的死活。”
“如此说来,咱们的这片天要换人了?”
“会换谁呢?会不会那位!”来人比划出七根手指,听的人自然也清楚说的便是排行老七的庆王萧玉礼。
“可是太子如今还顶着储君的身份呢!会不是太子殿下登基?”
“太子?哈哈,谁知道他将来会怎么样!再说了,这萧家的天下来的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,如今再来个兄弟倪墙,自相残杀也是活该!”
“哎哟,这话儿可不能乱说!”
不知是谁捂住了先前说话那人的唇,这段交谈也就哑然而止。
梁相又听听其他人的话语,大抵都是关于清妃给今上下毒的传言,本来这样的宫闱秘闻就算是在宫里都很少能听见人议论,可现在却在帝都的大街小巷都能听到,这其中意味着什么,他多多少少都能猜的清楚。
“走。”见梁相起身,四安忙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碎银子,往桌上一搁便跟着梁相出门而去。
“去东宫。”梁相临进轿时,忽然丢出这么一句话,四安摸摸鼻子仔细思索了半天,确定自己没有听错,这才招呼着起轿前行。
萧沨自从去年秋天开始便称病不朝,直至新年后仍不见好转。原来是太子协助处理政事,近个把月开始,庆王也开始插手朝政之事。如若这个传闻是真的,那么清妃与庆王必定就会在不久之后起事,朝里宫里迟早会有一番大的动荡。这样的局面,已经不能让他再袖手旁观,他必须选择站位,站到谁的一边。
于情于理,最合适的都无非是萧瑀。
萧瑀自幼就师承于他,是他名义上的徒弟,这层关系比起庆王来说更亲近些,再者他对乃心的那份情思从不曾断过,而庆王已娶了正妃和一名侧妃,乃心就算嫁过去也不过一名侧妃而已,怎么能比得到未来帝王欢心来得更稳固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