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二去了,侍卫站在她们不远处站岗。
苏慕可以感觉到,那些人明里暗里的视线。
眼帘仍垂得低低的,眼波轻轻在大堂里一转。现在这个时候,不年不节的,路上走的人不多。大齐民风也算开放,走在路上能遇见的女子不少,现在大堂里就有几位坐着。只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到底不一样,即使出门,身边也跟了一堆人,哪里容易接近?苏慕和蒋玲穿着打扮又讲究,却坐到了这个地方,对于那些闲汉来说就是一个大大的刺激。连几位女性都在看她们的穿戴。好像一旦坐到下面,大家就没有身份差距了,可以无所谓冒犯。
远一些几个坐在一起的客商,原本不知道在讲些什么,忽然有人声音一下提高:“我去年那宗生意啊,真赚了个盆满钵满!不过从宛城到漆城的一段路,就是几百两银子……”
和他说话的那些人也是一样,仿佛酒在同一时间让他们上头了,纷纷扯着嗓子夸耀自己:“你那算什么呢,这几年凡是到漆城的东西都一样卖得上价钱,显不出你的本事。我有一次去京里,那才叫……”
“那天经过一个乱石岗……”
“……送的寿礼,价值……”
“前不久也有个粮商,殷家,他家里被搜出了东西,就是违制的那些……全家那个惨哟……”
还有其他突然开始吹牛的,真是形形色色不一而足,好在他们一起喧哗,反而听不到各自的声音了。
蒋玲充满新奇地看着这些人,拉拉苏慕的袖子:“情妹妹你看,我就说楼下藏龙卧虎吧。”又充满期待的描述自己对于这个楼下的世界的幻想,“危险无处不在,侠客解决他们,然后凄美的死在情人怀里……”
苏慕简直为她的天真叹息。
她无奈地看着蒋玲,正想说“一会儿别摘帽子”,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嗤笑,转头,一个穿着蓝色短打的青年人端着碗正在笑。他也没看这边,从苏慕这个方向望去只见得他的侧脸,轮廓清晰,露出来的左手手臂在他动的时候显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。他的腰边还悬挂了一把长长的刀,刀柄和刀鞘都是黑色的小羊皮。皮子似乎经过一些岁月和磨难,边缘处并不平整,微微上翘着露出灰色的内里。
这个人……怎么有些眼熟似的?
没等她看出什么来,蒋玲已经质问上了:“你笑什么?”
那青年人坐的笔直,向这里看过来,“没笑什么。”也许他已经看到了那个侍卫,但看他的样子,左手拿着茶碗,右手随意地放在桌面上,全身都是放松的。
“你……”
又是一阵喧哗,门口,蒋淳于领着友人进来,“好久不见,今日……”他寒暄着一转头,不想在大堂里看见了自己的妹妹还有苏小姐!
说起来,蒋淳于这些年也长成了一个英武的少年,严肃起来还是有那么个样子的,但蒋玲也许就是上天派下来治他的,性子跳脱还受父母袒护,除了给她背锅,蒋淳于简直对付不了她。
大惊之下,蒋淳于忘了身边的好友,几步奔过来,不好叫她的名字,只能是含糊地说:“……你来下面干什么?本来这次就没计划好,只得在这外面落脚,娘已经说了我好多次了,你还给我添乱!”
蒋玲嘿嘿一笑:“哥你小声点,我就算了,别吓着情妹妹。”
蒋淳于这才把目光微微落在苏慕身上,脸立马就红了,马上又转回来只和蒋玲说话。“你说什么呢,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?你这样,娘还怎么好在京城给你找未来的……”
他越说越不像话,蒋玲哪里好意思让他再说下去?她也不做声,只在桌下不断拉扯苏慕,让她给自己解围。
苏慕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这个粗糙的陶碗,这样一拉可就装不下去了,只好尴尬地说:“抱歉了,给蒋公子添了这么大麻烦。”
蒋淳于明明在和蒋玲说话,这时却敏捷地转过来,“哪里哪里。”又看她一眼,“没有的事。”
一怔,她的目光怎么绕过了自己?
迟钝地转过头。
一队穿着统一制服的官兵涌进来,神情肃穆,仪容端整,行走时步伐有力,显见不是一般的兵将。大堂顷刻鸦雀无声,其中一个官兵大喝一声:“看什么看,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地执行公务,没你们的事儿!”话落,空气稍稍回暖,还是有不少人——其中就有那几个夸耀的行商——匆匆上楼,以避免和他们接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