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后几日,两个人竟真有了几分父慈女孝的样子,张岳支使了其他人走在前面,自己把苏幕放到拉粮食的车上与她一道行走交谈,吃饭时更忘不了她,总要到了她身边才示意众人领饭。每每路过什么自己认为值得一见的景色,他们也互相示意,亲密非常。
众人看了,犯人们动辄得咎,惟恐惹祸上身,不管心里什么念头,表面上全装聋作哑。押送的兵士们就不一样了,每见张岳瞪着一双白眼对一个小女孩指点风雅,都互相嬉笑,现在不好直说不过是知道张岳格外看重他的脸面,不敢真的惹怒长官罢了。
一日连心腹都犹豫问他:“你不是又有别的心思吧?她如果真是孤女,倒还好办。这个身份,你若把她养在身边,以后查出来可不得了!”
不想张岳白眼一翻,“我哪里会真留下她!前几日还停在林子里,我就接到了回信,”拿手比比,“这个价!”
他往常的举止到底不过是对听说过的上流人物举止的粗劣模仿,平时说得好看,此时五指齐伸两眼放光的样子,哪里有一点样子!
心腹喜得不行,又害怕这个丧天良的真的转了性害得将到嘴的银子飞了,又是好奇,于是多问一句,“既然迟早留不住,还有一天就到了,你怎么忽然这样?兄弟们都好不习惯。”
张岳只一笑,却并未解释其中道理。他自有他的打算,这就不好对这个也要分一杯羹的人说了。
数日苦行,终于得见边境重镇,只见城楼巍峨高耸,无数兵将矗立其上,□□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道道刺眼的银光。城墙下,百姓扶老携幼,人流熙熙攘攘,络绎不绝。虽是远离京城的蒙昧之地,也有一番繁华的景象。
犯人们尽管深知在这里也讨不了好,仍不免松了口气。兵士们也是精神振奋。
苏幕手上的锁链因张岳怜她年幼,在一日前就去了,此时不过还和犯人们锁在一起,也不知朝廷允不允许这样,反正苏幕乐得如此。她遥望城墙,连连赞叹,“真是雄伟慑人啊。”
张岳本就是这边的守将,一次外族来犯受了点伤,仗着家里有些关系,索性回后方将养。
此次押送犯人不过是朝廷新立,许多规矩没有定下来,这波犯人刚判,他也恰好回营,两者时辰与地点都一致。本来就是一些小角色,判的随意管得也随意,当地地方官便把人交到张岳手里了。
边境城墙虽气势不凡,但张岳早不知看了多少遍这样的景象,倒不觉得有什么。他眼见得已经快到目的地了,心腹又连连使眼色,不由暗暗着急起来,转头对苏幕说,“小姑娘这日还没怎么喝水吧,就快到了,西北之地干旱,还不知以后能不能这样放肆饮水。还是多喝一些吧。”说着,递上来一个水囊。
苏幕心中一动,却并未拒绝,只听话地掩口喝了些水,不多时便向后一倒,躺在不剩多少粮食的驴车上不动了。
“小娘子?小娘子?”张岳递了水壶便一直看着她,眼看她不省人事,上前试探着叫了几声,满意的发现没有回应,于是顺手抄起她身下的粮食袋子——粮食已经空了,这袋子是他特意留的,小儿身量短,稍微遮盖便不见形迹了。
一行流放队伍已经快到了城门口,本就是自己扣的绳子,张岳暗暗掏出匕首,心腹等兵士自然心领神会地上来遮掩,微微一划,苏幕腰间与别人相连的草绳便无声无息地断了。张岳为防待会儿路上颠簸露了痕迹,又特意在盖住苏幕的麻布袋上压了几块路边捡来的石子。
一切安排妥当,张岳才重新回到队伍前面。
这时已临近进城门的队伍,人流逐渐稠密起来。
心腹登上驴车,一行队伍顺顺利利过了城门,右拐经大道直入府衙,张岳径自交接呈报损耗,心腹便自然而然地赶着驴车走了另一条路。
经过一个没人的拐角,心腹便猛地一勒缰绳,转身掀开了对一个昏睡孩童来说盖得严实的粮食袋子——
空空如也!
心腹明知不可能,仍下意识在车上扫视了几遍,却只见得滚落在驴车角落的一个水囊。
这下他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,原地跳脚一番,欲要立即去寻那逃脱的丫头,偏偏又碍于这驴车是官府之物,需交接了才能脱身,此时又无旁人可托,更加气恨。
“料你也跑不了多远!”
他转身上了驴车,大力抽了蠢笨的青驴一鞭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