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唐扬起头,不卑不亢道:“甚好。”
适逢尚阳七年六月十七,项家幺女项海月因其天资出众,胆识过人,颇有巾帼之姿,大明帝遥寄诏书,赐封其为骠骑将军;又因其护送使臣入象泉有功,且在平叛东平城一战中立下大功,为象泉第十六代赞普江央坚赞所赏识,拜为玄歌将军,与镇东大将军洛桑共掌先锋营军权。
因为远在他乡,海月的授封礼比寻常简便了许多。她只接了将军授印,多饮了几杯酒,就算礼成。
宴席散去之后,她听了一圈儿的拜贺之声,直到深夜才独自往居所的方向而去。
月亮西沉,模糊的月光印在天边,像水中幻影一般不见虚实。
“海月。”仿佛有一个声音轻轻唤了一句,女孩却并没有听清。直到那人的身影立在她面前,她才知道那人叫的是她。
海月行了一礼,身形隐隐有些摇晃。
“见过赞普。”
月下的江央坚赞立在一旁,身上一件水蓝色的衣服被月光印得波光粼粼,恍若天人。
“你有些醉了。”
“是。让赞普见笑了。”
他们二人沉默了许久,江央坚赞才从怀中掏出一串碧玉的手钏,在月光下看不清它的流光溢彩,只觉得十分难得。
“方才礼成,忘记将这个给你。”
海月此时反应有些变慢,只讷讷笑着道了一句:“原来象泉国的将军,都要带手钏的。”
江央坚赞将错就错地道:“是,他们都忘了,现在才给你送来。”
海月伸出手接过手钏:“多谢赞普。”
“时候不早了,你…...早些回去歇着吧。”
江央坚赞神色有些窘迫,便离开了。海月便将手钏胡乱戴在手上,一步一步地往回走。
她只觉得此时头痛欲裂。那个人的身影像是在她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一半,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开。
世人只道酒能解千愁,却不曾想这全是谎言。
夜深宿醉,只能将满腔的悲哀无限放大。
海月从怀中掏出那封明黄色的御诏,借着月光念了一遍,又一遍,直到那些繁琐的字都烂熟于心,最终化成满眼的泪水,一滴一滴落在上面。
她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,而是直奔景唐的房间而去。
“项姑娘?”曾侍卫看见满脸泪水的海月,不由地一愣,却立刻明白了过来,走出了房门。
即使早已做好了准备,可是当景唐再一次看见海月的时候,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遍。
而多年世家严苛的训练,早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。
即使满腔痛苦,却也不敢露出半分。他久久看着海月,未曾多出一言。
“你早就看出我身上有将才的潜质,才如此费尽周折。景大人,我说的可对?”
景唐看着她的眼睛,点了点头。
“你看出了江央坚赞对我的赏识之意,所以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?”
景唐又一点头。
“从始至终,你对我所有的照顾,全都是因为,这封诏书?”
还未等景唐回应,海月便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,不忍去看。
“我待你真心,从不辜负。彼时互相扶持的恩情,我从不敢忘。可你,……”海月久久闷在心中的情绪到如今喷涌而出,像是用尽了一个濒死之人最后一丝力气。
“可我到底算什么!!?景唐?我算什么啊……”
时至今日,那个她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残酷噩梦,仿佛又回到了眼前。
景唐的心像是刀生生剜过一般痛苦。良久,他伸出手去试图靠近女孩,却被更惨痛的哭声制止。
过了很久,女孩终于哭累了,歪斜地靠在墙角里,紧闭着双眼,身躯不住地颤抖着。
景唐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,却触到一丝滚烫。
他把女孩横抱起,抱到他自己的床榻上,急忙开门去请了军医来。
军医问诊过后,只嘱咐用凉水沾湿帕子,时常替换着。军医又开了个方子便告安了。景唐吩咐小曾连夜去药馆抓药,自己则留在海月身边陪伴。
看着海月沉沉地睡去,景唐心中无比复杂难过。他平日里巧言善辩的本事,如今却像是一个不能言语的傻子。
浩瀚宇宙,茫茫星海。两颗星芒如若在天空中交叠,互相错过,便再无重逢的可能。殊不知人生尚且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