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唐收到明帝的亲笔御书之后,停在案前许久。面对眼前一片大好的局势,明帝亲自修书一封送至江央坚赞处,对他的倾力援助表示感谢,并答应在此前的所有约定照旧。战后,大明会如约重新修订边关贸易协定,削减关税,并开辟新的商道等。
而景唐手里这一封信,则是明帝亲手写下的密信,嘱咐信使务必亲自送到景唐手中。而信里面的内容则是,谨防象泉军攻其不备,占领青海。
景唐将御书收好,独自展开一封不大的青海地图,慢慢端详了起来。
这些天来,光是来自青海及周边地区大大小小的地区、部落头领,皆表示愿意接受招安。更有十几位头领直接将兵符上缴。这些东西,加在一处几乎涵盖了青海的大部分地区。即使这些地区如今没有过多的屯兵,兵符也足以号令一方势力。
这些兵符,江央坚赞连看都没看,命人全部封锁,等待明军接收。
打心眼里来说,景唐是极为敬重江央坚赞的为人。即使因为海月的原因,他对江央坚赞有些意见,但对于这位盟友,他还是表示出了极度的信任。可是如今面对明帝的御笔亲书,他又不能不闻不问。
于是这一天,景唐便登门拜访了。
江央坚赞像往日一般热情地接待了他。即使他心里错综复杂,却依旧保持着面上的平和。
江央坚赞的脸上一如往日和煦爽朗的笑容,他端起银杯替景唐倒了满满一杯奶茶,道:“原本也有事寻特使来,不曾想让特使早了一步。”
景唐躬身作揖谢过他,待江央坚赞坐定,他才拂袖坐下。
他面上依然云淡风轻的神情,道:“赞普数次大捷,助我军收复失地,本该早来庆贺,实在窘于身边没有像样的礼物相随。如今信使正好从燕京城带来了上好的丝绸和茶砖,这才前来道贺。望赞普勿怪。”
一言一句之间,竟是不卑不亢,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窘迫之情。
江央坚赞爽朗笑道:“特使多虑了。只初来古格带的那几车珠宝,已够我军整整吃上半年的羊肉了。大明如此看重我国,又何必为没有礼物而感到窘迫呢。贵国古人曾云‘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’,我象泉人难道就没有这样的胸怀?”
他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,一番言谈犹如清风徐来,使人心旷神怡。
景唐低眉浅笑道:“原是微臣小气了,赞普大度,不与我们计较便是了。”
江央坚赞闻言笑着摆了摆手,道:“你我之间,不必拘礼。自从湖边营地一聚,我便觉得与你投缘。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第一个肯听我讲那些黑沙漠里的传说的汉人。”
“赞普曾与旁人说起过这件事?”
“有过几次。第一次是我在乌斯藏遇见了一位汉人使臣,第二次是在嘉兴关外与几个士兵讲起过……”
江央坚赞无奈地摇了摇头,又道:“当时我的确应该亮明身份再与他们交谈的,这样嘉兴关也不至于会像那样……
景唐心里那早已埋葬的东西,依然轻轻地动了一下。
江央坚赞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言,忙道:“是我不该重提旧事。”
景唐摇了摇头,道:“无妨。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,重提也无妨。至于其中的缘由,都是命中注定,赞普不必自责。此事,与你无关。”
看到他眼里的光芒,江央坚赞才轻轻叹了一口气。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,站起身自一旁取过一只匣子,伸手递给景唐。
“这是什么?”
江央坚赞唇角的笑意没有褪去,道:“这是迄今为止送到西宁卫的令牌和兵符,我想,还是交给你保管比较好。”
景唐心中微动,原本尽力隐藏的情绪如今在这样赤城的人面前拿出来,竟看起来有些不堪。明帝心中的猜忌,和他自己心中并不坚定的心智,在江央坚赞的面前显得如此狭小。
他们自诩大国的气度,却被旁人不经意间杀的丝毫不剩。
他无奈,只得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,道:“贵国相助之恩,乃雪中送炭之情义,我大明后世永不能忘。”
江央坚赞收了笑意,神情肃然地将他从地上扶起:“我助大明,也是在救我自己。既然同仇敌忾,我们自是互助的兄弟,又何必言谢呢。”
景唐闻言许久,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