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多的心绪和猜想泡沫一样冒出来,挤占了大脑的每一寸空间,所以越发不知该如何协调好脸上的肌肉,只记得自己的职责,机械般处理好一切,才能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。
妖琴师想起,源清雅曾对他说,他嫉妒源助雅。
当时源清雅闭着眼,像是要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琴身。
“大家都觉得,比起吵吵闹闹的助雅,我更有源氏公子的风范,我是一个优秀的兄长,可是我厌倦了这样。”
“我们小时候,助雅身体很差,所以大家总是迁就他,围着他打转。我努力学琴棋书画,也比不上他一声咳嗽,因为我是哥哥,因为是我在母亲腹中的时候,夺走了助雅的养分,这都是我欠他的。”
“有一天他挤进我的被窝,说我的脚冷,问为什么。他是体弱多病的幼子,被人捂在心窝,一点不爽利就人人担心,从来是暖和的,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冷。可是他却要给我暖脚,然后突然问我,我讨厌他吗?”
源清雅扬起一个讽刺的笑,“我撒谎了。我真卑鄙。”
本来他大可以借着时机说出刺人的话,出一口郁气,但冰凉的双足被人温暖的身体夹住,看着那张和自己无比相似脸,到了嘴边的恶语就忽然变成了一个软绵绵的“不”。
一边享受着弟弟的敬仰,一边又暗自嫉妒着他。长大之后源助雅身体大好,他又开始羡慕他的交友广泛,打马长街,笑声里是他没有的自在逍遥。
印象中,好像源助雅从未有过烦扰。他永远是笑着的。
但那个温暖鲜活的人却死了,而卑鄙无耻的他活着。
妖琴师叹了口气,他不再看石块似的源清雅,转而看这那根断弦。
这根弦是在前几日的一场战斗中断的,那天源清雅罕见地心神不宁,当断弦之后,属下曾问要不要提前回去,而源清雅略一思索,为了顾全大局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进。
妖琴师后来根据源助雅的身体判断,断弦的时候他还活着。
源清雅知道之后,一言不发。
琴弦断了,尚可更换,那心弦呢?
妖琴师想了想,最终消弭了身形,回到琴里。
人类总是这样,有时看得清很多,有时又糊涂的不得了。然而就是这样的生物,总是会演奏出震撼心灵的曲子,让他无法割舍人间。
……
阎魔打量着大殿上奇怪的三人组合。她的眼睛可以看见生灵的一生作为,因此可以看破谎言,直视本质。
一只罪孽深重的狐妖,一个善行护体的人类,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灵魂。
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道要搞这么一出戏,但生死错乱这么大的事,身为地狱之主的她居然一无所察,还要等到苦主上门才知道始末,多少让阎魔有点头疼。
不知道有多少家伙盯着地狱,时刻想拽她下马,此事若是处理不好,虽然从道理的上她没错,但被有心人一宣扬,她也难逃责任。
谁让她手里攥着生死簿,执掌地狱呢。
阎魔揉了揉眉心,当下也只能尽快将命运拨回原本的轨迹了。
“灵魂在我修改好生死簿后,便可重入轮回,至于你……”阎魔目光一转,落到了阿谖身上。
阿夏本来就是此界的人,由她掌管,只要把被阿谖顶替的那部分人生删除就行,但阿谖就很麻烦了。阿谖来自另一个世界,这个世界无论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。
一旦阿夏的部分回归正轨,那么阿谖就成了黑户,她的因缘和命运都没了下文。
但人既然来了,而且回不去,那就不能不管。
强买强卖害死人。
最后只能是买家头疼。
阎魔实话实说,“你的命运不在生死簿上,我不可能从别人那抢一份来给你,但也不能就这样让你吞下所有苦果。虽然困难,但也并非全无办法。”
“生死簿上记录了此界所有生灵的命运,你想活,就只能在上面添上你的名字。听起来简单,而我纵掌管地狱,也只能修改‘此界’生灵的命运,想要凭空写上一个命运,连落笔都难。”
阿谖听阎魔一说,也知道这事的难度,但阎魔既然说出来,就不会是废话。
“不管再难,我都想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,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,我都愿意承担。”
阎魔点点头,她想要的也不过是阿谖的觉悟罢了,免得到时候后悔,说她是坑蒙拐骗之辈,她才不想背这个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