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鱼虽然小小一只,心气却还挺高,连着走了好几处地方,停下来转了几个圈,又嫌弃似的甩尾巴离开。走走停停好一会儿,他才带着阿谖在某一处停下脚步。
阿谖看着周围的环境,总觉得雾似乎更浓了。如果说之前的雾只是看不清楚,现在的雾却浓到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,同时又有些飘忽不定。
他站定脚步,小鱼停在了他的身前。
小鱼弯曲的身体忽然扭曲起来,原本长条的身体黏连起来,竟然又变回了一点泛着金光的墨。
那粒墨珠在变回原样的瞬间就失去了小鱼的灵性,像是一滴普通墨汁一样从空中滴落下去,而它落在地上的时候却没有溅开,而是一点完整的圆。
世间万物,皆由“点”始。
无论是华夏传说中盘古劈开巨蛋,还是日本神话里伊邪那美和伊邪纳岐中间的柱子,亦或是北欧神话里世界树的种子……
由点至线,由线成面,才有了“命运”。
“再往前走两步。”他松开阿谖的手,“还有,向前走,莫回头。”
见他要走,阿谖脱口而出,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
听见阿谖的问题,他想起不久前另一个人问他,“你为什么要帮她?”
他隐匿了身形,站在三途川边,饶有兴趣地看着里面痛苦悲鸣的鬼魂。
“为什么问这个。”
“源助雅”很没形象地蹲在地上,“因为很好奇啊,你连自己都不帮,干嘛帮她?不是说她不是她吗?”
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是在说绕口令。
“她不是她,也是她。”他头也不回,看恶鬼嚎叫跟看池子里的锦鲤抢食一样,“至于那个‘我’,如果帮了他,岂不是对我很不公平。”
“源助雅”反应过来,知道他说的是,他原本没有受到场外支援,现在要是帮了妖狐,妖狐达成了他没达成的事,自己会不爽。
这妖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!
妖狐摊上这么一个‘自己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!
“那你帮她,对你的那个她岂不是也很不公平。”
“那不一样。她找得到路的,我只是给了她指明一条捷径,路还是要她自己去走的。”他纠正。
“你个双标狗!”“源助雅”牙疼似的咧了咧嘴,不想再跟这货讲道理。
骂完,“源助雅”就从怀里拿出从源助雅房间顺来的笔,“伸手。”
带着报复性质地在妖狐手心画了那条歪歪扭扭的小鱼之后,他把笔随手扔进三途川里,笔直接被三途川的河水腐蚀殆尽,毁尸灭迹。
又不放心地叮嘱,“记住了,这滴墨落地的瞬间,阎魔作为生死簿的所有者就会察觉到,不想死就快点回你自己的世界去。”
妖狐终于拿正眼瞧他,“不是有你吗。比起我这个不明不白走后门进生死簿的家伙,阎魔对开后门的应该更感兴趣才是。”
“源助雅”被妖狐毫不犹豫卖队友的话惊住了,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快滚回去吧你!”
妖狐看着阿谖,她不知道一旦进入生死簿,变回展现出自己的本相,就像他那个平平无奇的伪装已经没了,阿谖也变回了真正的样子。
穿着睡衣,披头散发,那是在原本世界的陶谖的模样。
是妖狐从未见过的模样。
也很好看,他想。
无论她是什么样子,他眷恋的都是她的灵魂。
妖狐看着那张陌生的脸,看一眼就少一眼似的,想要把那张脸刻在心里。
为什么要帮你呢?
“因为我喜欢你。”
他说出那句从未对那个女孩说出的话,爱与懊悔经过时间的沉淀早已分不清楚,曾经摇摆不定的心情也随之安定。
原来说出这句话也没有那么难,可是太迟了。
如果能再多一点奋不顾身的勇气,也许会是不同的结局。对有些人来说,为一个人毁灭世界是奋不顾身,而对另一些人来说,开口说一句话,迈出小小的一步,就要花掉全部力气。
世上从没有如果。这是阿谖与妖狐未曾发生的未来,但那已经是他的过去。
尘埃落定,殊途已成。
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阿谖一眼,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自己的路里去了。